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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何况, 酒店带流苏的礼帽估计也遮挡住了自己大半张脸。
  他低着头,视线落在地面的瓷砖上,做任务一般视死如归地把蛋糕推到了它应该在的位置。
  下一刻,和典礼蛋糕合完照的企业家就戳了戳身边的人:
  “小昙,我看你这杯香槟也快喝完了,让服务员给换一杯吧?”
  昙燃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目光投向附近已经僵硬了的服务生。
  “麻烦换两杯酒,谢谢。”企业家笑眯眯地说。
  陶言蹊整个人上了发条似的,机械地从车上端起两杯酒。
  递过去的时候,两边手指都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对方。
  一边寻常,一边冰凉。
  后者却让他脸颊和手心都迅速变得滚烫起来。
  “请……请两位慢用。”
  说出最后一个字,陶言蹊全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飞也似的鞠了一躬,随后匆匆转身,藏到了人群之中。
  “好了,小昙,咱们去那边吧,李总该等急了……”
  企业家漫不经心地说着,一回头,却发现昙燃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修长手指把酒杯攥得很紧,视线也紧紧黏在那个消失的背影上。
  “……小昙?”
  对方又叫了一声,昙燃才慢慢回首,冷淡地点了一下头:
  “走吧。”
  ……
  等到结束典礼回到后厨,已经是傍晚时分。
  后续的交谊舞会不用陶言蹊继续服务,他索性早早收拾了东西,从酒店后门离开。
  平时他是这家酒店的厨师,今天人手不够,才被拉到台前帮忙。
  ……没成想,却遇到了那个人。
  脸上的潮热始终褪不净,陶言蹊恍恍惚惚地穿过人群,拐过巷陌,来到了一片单身公寓小区。
  其实他手头的继续够换个更好的地段租房,但自己一个人住,房间太大了总觉得空空荡荡的,寂寞得慌。
  公寓是个小套间,他回家后囫囵冲了个澡,裹着浴袍钻进了被窝里。
  现在已经是深秋,虽然白天气温还看得过去,夜里却冷清得不像话。
  陶言蹊把脸埋进枕头里,思绪开始不受控制地乱飘。
  今天偶然遇到的那个男人,是他的……前男友。
  刚认识昙燃的时候,他才高一。
  长得柔柔弱弱,成绩也一般,母亲的病耗尽了家里的积蓄,自卑贫穷,父亲更是长期不管不问。
  那样的他,理所当然地遭到了校园暴力和霸凌。
  被欺负得最狠的那次,他不仅被飞来的足球击中了脸,还被泼了一身冰凉的青柠汽水。
  “急匆匆地翘课去哪啊,陶言蹊?上赶着去投胎呢?”
  “瞧他那瘪三样,憋半天也憋不出个屁来,欺负他都没意思。”
  “……”
  更多恶毒的话他已经听不太清。
  虽然成绩一般,但校纪校规他还是会遵守的,这次破例,是因为意外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陶言蹊是吧?你抓紧时间来医院一趟,你妈妈她……”
  心脏痛得揪紧,就算女人已经久病沉疴,但真正到了那一刻,他依然痛苦得快要窒息。
  “我,我这就来。”
  甜腻的汽水沿着校服往下淌,溽热的暑霞,来往的车流并不愿意搭载这个脏兮兮的少年。
  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模糊,不知道是因为眼泪还是汗水。
  陶言蹊揉了把眼,狠下心要去骑路边的共享单车,却忽然被一辆轿车挡住了去路。
  车窗被人摇下,他望着后座熟悉的那张脸,神情怔忪。
  “去医院是吧?上车。”昙燃抬了抬下巴,脸上没有多少表情。
  “可是,我身上很脏……”
  陶言蹊的声音很微弱。
  他的怯意倒不止是因为嫌弃自己,更多是来源于眼前这个少年的压迫感。
  昙燃是他们班的数学课代表,轻轻松松就能甩开后一名大几十分的少年,不论容貌还是气质都是顶佳。
  更逆天的是运动天赋也被点满。
  陶言蹊时常能在操场上听到女孩子们兴奋的尖叫呐喊声。
  这样耀眼的人,应当格外嫌弃自己才对。
  陶言蹊垂下眼,转身就要走,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风声。
  “接着。”昙燃扔给他一条干净毛巾,
  “先上车,后备箱有一套校服,你先凑合穿,到时洗干净了还给我。”
  “……啊?”
  被突如其来的好意震撼得有点懵,陶言蹊愣愣地望着他,一时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搁。
  直到昙燃的脸色隐隐变得有些不耐烦,他才后知后觉地道了声谢,匆匆上车。
  车前坐着个和善的大叔,看上去是昙燃家的司机,他见陶言蹊基本上擦干了身上的饮料,就贴心地拉上了车窗的遮光板。
  “小同学,你就在车里把衣服换了吧,在外面多不方便。”
  陶言蹊动作一滞,余光瞥见身边的昙燃也别开了视线。
  是哦,他们都是男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低低地应了声,开始解校服衣领的纽扣。
  甜丝丝的青柠香味在车厢中蔓延开。
  昙燃没有刻意去看,但从窗边玻璃的反光中,能清晰地瞧见少年纤细的脖颈和瘦窄的腰,以及比常人白得多的肌肤。
  他的喉结微微动了动。
  苍白的,脆弱的,似乎轻轻一掐就能折断。
  荏弱得不像样子,偏偏又直戳他心底最隐秘的柔软。
  ……罢了,小时候那些事,那家伙怎么可能还记得。
  从学校到医院大约半个小时的车程,但对于病危的人来说,却是从生到死的漫长跨越。
  陶言蹊缓缓跪倒在蒙着白布的病床前。
  和他相依为命的母亲,他最爱的至亲,永远地离开了他。
  仿佛整个天幕都在往下陷,压得他喘不过气,陶言蹊死死咬着嘴唇,直到眼前控制不住地发黑,再被人紧紧拽住手臂,拉了起来——
  “呼吸,你是想憋死自己吗?”
  昙燃的脸色比平时更冷漠,他强迫地捏着少年的下颌,让他不得不张嘴呼吸。
  几口冷气吸入喉咙,陶言蹊这才后知后觉自己险些窒息。
  他呆滞地注视着昙燃,从头皮一直麻木到脚趾尖。
  空荡的病房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相对站着。
  良久,陶言蹊才嘶哑地开口:“妈妈……我妈妈,她走了。”
  “她病了很久,也坚持了很久,我以为……我以为……”
  窗外一阵闷雷响起,盛夏时的晴雨更迭得根本不讲道理,眨眼间就变了天。
  昙燃没说什么,只伸臂揽过他,扣进自己怀里。
  眼睛被遮住,世界一瞬间黑暗下来。
  耳边雨声哗哗,抵在眼前的肩膀坚实有力,酸涩的感觉根本控制不住,直冲鼻端。
  陶言蹊眨眨眼,泪水潸然落下。
  感觉到肩膀上逐渐晕开的温热和潮湿,昙燃罕见地没有动。
  只是反手到他背后,轻轻拍着少年瘦弱的肩胛。
  ……
  从那以后,两人的关系就变得亲近起来。
  陶言蹊也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但他受欺负太久,如果在昙燃身后做个小跟班,能免去不少麻烦。
  更何况,只要待在这个人身边,空荡荡的心就会变得饱满。
  期中考试后,陶言蹊申请成了昙燃的同桌。
  对于昙燃的照顾,他心底是感激的。
  于是也总是力所能及地烹制些好吃的东西带给他,有时是暖胃粥,有时是布丁或者小蛋糕。
  昙燃也总是沉默地接下。
  这样的日子过了大半年,课业逐渐紧张起来。
  对于学霸型的同桌而言并不算什么难事。
  可在陶言蹊看来,身上的担子却是越来越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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