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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分明是个好天气,卫浮了却?不知怎的,莫名望出几?分阴霾的意味。
  他?神情下意识一顿,因为知道宁枝在问什么,所以他?的语气才格外沉重?。
  奚澜誉的沉默寡言是天生,但那冰冷淡漠地不像个正常人,却?绝对是后天促就的。
  奚跃霆与陈岚因当年将他?领回家,予以最严苛的教育,那态度,其实俨然是将他?当继承人在培养。
  因而虽苦,但奚澜誉脑袋聪明,倒也应付自如。
  然而上天总爱开玩笑,在他?们二?人终于真心在奚澜誉身上投入几?分爱护时,陈岚因竟然怀孕了。
  半路来的便宜儿子哪里会有亲儿子重?要。
  再?加上两人老来得子,近乎将孩子宠得跟什么似的。
  奚澜誉此刻的身份便极度微妙起?来,他?们在培养他?的间隙,不停给他?灌输,若他?们以后去了,这弟弟便是他?的责任的思想。
  简而言之,就是这孩子太金贵,以后也不用会什么,横竖有奚澜誉这个样样出色的大哥挡在前面。
  没人知道奚澜誉心里究竟乐不乐意,但在外人看来,他?虽成日?冷脸,但对那弟弟却?是真没话说。
  可上天再?一次开玩笑,意外发生,这微妙的平衡也被彻底打破了。
  陈岚因接受不了打击,一腔悲恸转为愤怒,尚在读初中的奚澜誉便理所应当成为她发怒的承受者?。
  谁让他?倒霉,谁让在场的只有他?。
  这件事不知从谁的嘴里传出,甚至连学校里都闹得人尽皆知。
  人性之恶,向来不分年龄。
  甚至因年纪小,成熟三观尚未形成,那恶意来得反而更猛烈些。
  奚澜誉被孤立,被针对,被人背后嚼舌根,说他?是杀人凶手。
  卫浮了抿一口咖啡,语气是难得的正经严肃,“那时候我跟他?关?系还不大好,虽然我们俩是同桌吧,但你知道,他?这人根本不稀的搭理我,要不是为抄他?点作业,我也不高兴天天跟他?后面。”
  “后来我有一次吧,看见人间往他?抽屉里塞那些恶心的玩意,就没什么毒,但乍一摸到?真的慎得慌,我特瞧不上这些下作手段,当即扔了书,跟人干了一架。”
  “后来我俩一起?被孤立,但奚澜誉这人吧,虽然冷冰冰的,但他?其实什么都懂,从那之后,这小子就开始主动借我抄作业了,我俩关?系从那就开始好起?来了,毕竟难兄难弟嘛。”
  在那之后,奚澜誉也跟人打过一架。
  他?这人动手狠,专挑那不见伤的地方下手。
  估计是压抑太久,将人打得一个月都没敢来上学。
  其实老师懂得这些,陈岚因也懂得,但在那人的家长跑来学校要个说法时,他?们还是照旧将矛头对准了奚澜誉。
  只字不提那人之前做的,只抓着奚澜誉的错。
  雪花落下的时候,每一片雪都不无辜。
  因为他?向来不屑替自己?申冤,所以不会哭的孩子当然没奶吃,奚澜誉被陈岚因扔到?山里一个多月,美名其曰管教他?,实则是为什么,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她无法恨自己?,所以只能?恨这个被她带回的外来人。
  宁枝指尖发颤,“是哪里的山?”
  卫浮了:“就郊区,那鬼地方,我还去过一次,除了风景不错,真是鸟不拉屎,我在那住了一晚,差点没给我吓出个好歹来,我都不知道奚澜誉是怎么熬过来的。”
  宁枝忽然意识到?,为什么他?们上次过去,她临走时发现?不远处有个房子,想过去,却?被奚澜誉三言两语挑开了。
  宁枝深深吸气,他?分明让她拥抱他?的灵魂,却?从不愿袒露他?自己?的伤口。
  宁枝有些艰涩地问,“……之后呢?”
  她太想知道,奚澜誉避重?就轻,不肯告诉她的那些年少岁月,他?都发生了什么。
  “之后……”卫浮了看了眼外面那天,却?仿佛回到?多年前那个下雨的夜晚,他?这样好脾气的人陷入回忆,也难得现?出几?分薄怒,“之后,陈阿姨去世,其实这事大概也就我一个外人知道了。那天真是机缘巧合,我当时大概猜到?一点他?家里的情况,但我又不好说什么,再?说,我一个男的成天缠着另一个男的,也挺怪的。”
  “不过偶遇就不算了,那时候我正好在医院拔牙,忽然见到?奚澜誉出现?在走廊,我想去跟他?打个招呼来着,结果他?走太快,我到?的时候他?已经进了病房,我寻思他?大概是去看陈阿姨吧,毕竟听说她生病还挺严重?的,结果才靠近,我就从门缝里看到?……”
  卫浮了有点说不下去,他?呼出一口气,“我看到?陈阿姨揪着他?的衣领,她那时候特别瘦,最后那表情看着恐怖得要命,我觉得都不能?用狰狞来形容,她那眼神怨毒地我回去都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宁枝嗓音很轻,像那雨天起?的雾,“……还有吗?”
  卫浮了说:“没了,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但是后来我才知道,那天陈阿姨去世。而她去世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不停地问奚澜誉,为什么当初死?的不是他?……”
  “我当时就不明白,她怎么能?这样,她自己?难道不清楚那真的是场意外吗,早就定过性的啊……”
  卫浮了说完,深深劝说自己?,死?者?为大,死?者?为大……
  宁枝却?突然觉得呼吸不过来了,她耳膜嗡嗡响,心里,嗓子眼堵得不行。
  回去的路上,她脑海中不停盘旋着卫浮了后来说的话。
  “奚澜誉这人其实特有责任感,你看他?现?在对北辰就知道,他?当年只是没说,但这不代表他?不自责啊,陈阿姨怎么能?……她怎么能?说那种话呢……”
  “她那是要逼死?他?啊……”
  “要是别人,在这种压力下,恐怕早就已经承受不住自杀了吧。”
  ……
  信息量有点大,太多太多宁枝不知道的事情。
  她整个人都好像麻木,连那推门的动作都是机械的。
  进去后,她怔怔的,连背后的门都忘了关?。
  客厅里开着灯,有地暖,但宁枝似乎感觉不到?,她沐浴在那光里,只觉得黑,觉得冷,眼前发晕,牙关?发颤。
  直到?陷入熟悉的怀抱,宁枝才终于慢慢地找回一点意识。
  她紧紧圈住奚澜誉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口,深深嗅一口,环抱在他?身后的指尖必须用力,更用力地嵌入肉中,她才能?压抑自己?流泪的冲动。
  不想再?扒一遍他?的不堪,不想令他?更苦闷,所以不能?,不能?言语。
  奚澜誉似觉得诧异,他?身体僵了下,但很快将她抱紧,他?伸手顺着她的发,她的背,一下又一下,安抚的姿态。
  “怎么了?”他?柔声问。
  宁枝摇头,轻轻地摇头。
  只要想到?卫浮了跟她说的那些,宁枝便控制不住地身体发抖,她紧紧咬着牙关?,好叫奚澜誉不要看出来。
  ——要是别人,在这种压力下,恐怕早就已经承受不住自杀了吧。
  ——其实奚叔叔就是见不得他?幸福,也见不得他?过得好,他?原来想让奚澜誉结婚的对象,就是小时候带头孤立他?的那女生,真恶毒。
  ——他?就是要他?永远活在愧疚里,永远别见着光。
  ——他?们其实一直都知道他?在经历什么吧,他?们只是为自己?的愧疚编造出了一个无辜的凶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在遇见奚澜誉之前,宁枝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心甘情愿爱上某个人,因他?心疼,为他?落泪。
  可是在遇见奚澜誉之后,宁枝亦不敢设想,倘若自己?的人生没有他?的可能?性。
  因为知道拥有的滋味,所以便格外害怕失去。
  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足够令她感到?绝望。
  宁枝迫切地要为奚澜誉做一些什么,哪怕徒劳无功,哪怕无功而返,都可以。
  只要让她去,她必须要去做。
  如果不做点什么,如果假装不知,如果就这样单方面地接受他?对她的好,宁枝想,自己?大约会心疼地疯掉。
  爱一个人,就像奚澜誉心疼她在钱家所遭受的那些一样。
  她也一样心疼,奚澜誉少年时的这些经历。
  她也同样地为他?生气,为他?气愤。
  宁枝吸了吸鼻子,努力深呼吸,克制自己?深深起?伏的情绪。
  她仰头,踮起?脚尖,怀抱他?的手臂不自觉收紧。
  唇上被人轻轻碰了下。
  奚澜誉俯身,主动配合她这献吻。
  并未深入,浅尝辄止的一下。
  宁枝退开稍许,她记得,奚澜誉说过,何姨是他?小时候的阿姨。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试一试。
  宁枝看着奚澜誉,她知道他?在等她开口,她够过去亲亲他?,轻声说,“我今天午睡,梦见上次何姨的那株山茶树了,我们去看看它有没有开花好不好?”
  第67章
  再次踏足平城,奚澜誉表现得很?平淡,反倒宁枝有故地重游之感?。
  大概是?她更?深地了解他,因而便对那过往岁月中?,难得对他释放好意的人有种近乎跨越时间的感?激之情。
  宁枝手肘屈起,托腮,看向窗外。
  平城与南城相似,生活气息浓厚,时间似乎对这里格外宽容,马路两边随处可见互相搀扶悠哉散步的大爷大妈。
  宁枝沉浸在这气氛中?,忽听奚澜誉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清,收回目光看向他,“什么?”
  奚澜誉目光倒始终追随着她,淡声重复,“上?次跟何媛说什么了?”
  啊,提到这个,宁枝莫名?有点心虚。
  她佯装随意地拢了把头发,视线不自觉闪躲。
  寂静车内,奚澜誉突然笑了声,他垂眸,理了理衣袖,语气肯定,“看来?是?没说我什么好话。”
  宁枝:“……”
  宁枝抿唇,讨好地去拉他随意放在膝头的手,想了想,又用指尖轻轻挠了挠。
  见奚澜誉依旧不为所动,宁枝索性头一偏,枕在他肩上?,小小声开口,底气不太足,“那时候我们还不太熟……”
  奚澜誉轻笑,“所以?”
  “所以……”宁枝吞咽一下,伸出大拇指与食指,稍稍比了比,“我就?造了点无关紧要的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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