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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端yan也没能见到赵翊一面。
  赵翊被封为上原君,到咸城不过三天,就被送到了上原。端yan被告知此事时,赵翊已经在去上原的路上,只留下一封手信。
  上原乃赵国之地,赵翊有食邑而无封地,秦国此举,是为了笼络人心。说是回食邑之地,不过是换一个地方软禁。
  端yan恨,那个人真的可以绝情狠心到不让他们姊弟见一面,然而她的恨早就满出来,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慢慢的,只剩下麻木。
  唯一能给她一点慰藉的,是赵翊每个月的来信。赵翊提到自己在上原的日子,总是报喜不报忧,劝她多保重。不过端yan还是能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感觉到他隐隐的烦闷颓丧。
  前段时间,秋夏交替,他病了一场,心态好像也有点不同。
  病中躺了小半个月,他也静了半个月,再走出屋子,觉得仿佛换了一个世界。
  院子里的梧桐叶落了,一旁的香枫树红得深邃,像一团火。
  赵翊想起一句偈语,“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时光如水,不为人事所留;春去秋来,自有每时风景。
  “人生不过三万天,往者不谏,来者可追。恰如庭中之树,有叶落亦有叶红,切莫沉湎。忧能伤身,愁能致病,书不尽言,万望阿姊保重自身。”赵翊在信中写到。
  “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t自然”,出自《妙se王求法偈》。释尊用七句佛偈回答了摩柯枷叶,如何无忧无怖。
  世上读过此偈的人何其之多,又有几人能做到心自在,t自然,无忧亦无怖。
  端yan捏着阿翊的信,口中轻声诵出了《求法偈》:“由ai故生忧,由ai故生怖,若离于ai者,无忧亦无怖……”
  她以前读的时候不懂,现在依旧不懂。
  结因收拾好秋衣进来,见端yan又在看信发呆、口中念念有词,问道:“公主要布g什么?”
  端yan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把信收到了小盒子里。
  她把阿翊的信,都存在这个盒子里,一年多了,已经叠了好厚一沓。
  看着这些信,端yan心中最想的,是见赵翊一面,可她离不开这里,阿翊也离不开上原,他们这辈子怕是都见不了了。若是这样能换阿翊平安,她也甘愿了。
  端yan小心翼翼挂上锁,0了0盒子。
  盒子里装的是信,结因知道,公主很宝贝,三天两头会拿出来看一眼,但她不知道是谁写给公主的信,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闹成这个样子。
  因为擅闯前朝吗?
  公主什么都不和她说。
  结因很担心,握住了端yan的手,“公主……”
  端yan慢慢地转头,看向结因,注意到窗外的yan光,想起阿翊的信,笑了一下说:“外面yan光好,我们出去看看吧。”
  结因忙不迭点头。
  望夷g0ng外有一处很好的花苑,但从来没有人来看,除了打理的g0ng人。或许可以说,望夷g0ng外方圆五里都无人打扰,因为结因一年多从来没见到过。
  公主不常出来,也没有心力注意这些。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公主变得木木的,对外界的一切,反应都很迟钝。
  她们才走了一会儿,公主就停了一下,说:“我有点累了,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
  “好。”结因扶端yan到一旁的亭子里。
  秋高气爽,端yan倚着美人靠,俄而一阵清风过,端yan好像闻到了淡淡的桂花香味。
  她好像还听到了风里的歌声,少nv的声音,缠绵婉转。
  “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凉生枕簟泪痕滋。起解罗衣聊问、夜何其。
  翠贴莲蓬小,金销藕叶稀。旧时天气旧时衣。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
  好熟悉的曲调,她在哪里听过?听歌词,是思乡的歌吗?
  端yan冲结因招了招手,“你去看看,是谁在唱歌。”
  结因依言找到了一个莳弄花草的小侍nv,“公主,她就是唱歌的人。”
  此人约莫十五六岁,右眼下有一颗泪痣,有点胆怯,照猫画虎行了个礼,“参见公主。”
  端yan示意她站起来,“你唱的是什么歌,我听起来好耳熟。”
  “奴唱的,是《南歌子》。”小nv孩回答。这是她和姐姐学的,秦国的公主,也听过吗?她想起自己的两个姐姐,都没了,又开始难过。
  “《南歌子》……”端yan重复着。
  词是新的,但曲是旧的,她听过两遍的,难怪觉得耳熟。
  史婵和虞括,他们的婚事成了吗?
  端yan眨了眨sh润的眼睛,“你是哪里人?”
  “奴是……”她停顿了一下,回答说,“太原郡人氏。”
  “太原郡?”端yan反应了一会儿,太原郡是赵国五郡之一,现在已经不说赵国了吗,
  “赵国,还好吗?”
  “秦国并没有苛待赵国,不过,我们总是低人一头。”不然她也不会被派到望夷g0ng弄花弄草了。她发了一句牢sao:“赵国si了那么多人,整个王室都殉国了。上面说高风亮节,下面却欺负亡国之人。”
  亡国……
  轰一声,结因好像听到了什么炸掉的声音,愣在原地。
  她们说话怎么这么奇怪,她要听糊涂了,赵国怎么可能灭亡。
  结因望着端yan,希望她斥责这个g0ngnv胡言乱语。
  却见公主并不惊讶悲痛,只是淡淡地说:“九公子翊,不是还活着吗?”她也还苟活在世。
  小nv孩儿不解摇摇头,“九公子早就si了,就在晋城被攻破那天。九公子站在城墙上,大骂秦军,跳城殉国,以国葬之礼下葬。”她还被强迫默哀,她记得很清楚,绝不会错。
  九公子……si了……
  赵国,也没了……
  结因腿一软,坐到了地上,默默流出眼泪。
  原来,原来都是真的。公主早就知道,却不告诉她,宁愿一个人郁郁寡欢。
  公主却欣慰地笑了。
  大骂秦军,真的很像阿翊的作风。
  端yan起身往回走,经过结因身边时,口中再次念起那一句,这回结因听清了,“由ai故生忧,由ai故生怖,若离于ai者,无忧亦无怖……”
  若离于ai者,无忧亦无怖……
  她已无所ai,不再有忧惧,亦无痛苦。
  原来这就是答案。
  母妃,我终于明白了。
  念罢,端yan眼前一黑,一口血喷了出来,是b香枫还浓的,血红se。
  角声已经吹响,远处的将士,时不时唱起赵国的军歌:
  “si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史婵坐在h土堆上,也跟着哼。突然,她看见虞括和史惟扬走了过来,连忙站起来往他们跑去。他们两个神se紧张,史婵还没跟上,他们就进了营帐。
  史婵讪讪拍了拍身上的土,又坐到了土堆上。
  过了好久好久,久到她都不知道自己唱了几回歌,虞括终于出来。
  虞括注意到缩在角落里的史婵,掉头往她这边来,笑着伸出手。
  史婵握着虞括的手,借力站起,也笑着问:“饿了吗,我们去吃东西吧。”说着,就要拉虞括走。
  虞括没有动,反而用力拉住史婵不让她走。
  史婵疑惑回头。
  虞括替史婵抹了抹脸上的灰,说:“婵妞,我和你哥哥商量了,送你回去,今夜就……”
  “我不走,凭什么你们能呆我不能呆!”不等虞括说完,史婵直接打消了他的念头。
  “听话!这里不是你玩的地方!”虞括台g0ng,一个人开始游荡。
  月上柳梢,他经过兰池g0ng,经过宜春g0ng,经过清凉台。
  最后,他到了望夷g0ng。
  望夷g0ng的露台,是整个秦王g0ng里最大的,四周悬着白纱,纱下挂着银铃。风一过,白纱飘动,银铃作响。
  端yan穿着一件红衣,没有盘发,就像她十五六岁的打扮。
  她坐在露台中,面前的桌案上摆着一盏油灯、一个樟木盒子、一壶酒、一对酒杯、几碟下酒菜。
  “你来了?”她说,“可惜,饭菜已经凉了。”
  “秋夜冷,不要坐在这个位置。”他也坐了下来,把手里攥着的玉佩放到一边,看到那个盒子,觉得眼熟。
  端yan没有接话,斟了两杯酒,说:“陪我喝一杯吧。”端yan说罢,一口饮尽。
  g0ng装袖口的虎纹,昭示着这件衣服的来历。数年前的衣服,已经不再合身,尤其是袖口。她倒酒的时候,露出半截腕子,上面的银环好像变大了一圈。
  秦异也一口饮下,尝到了颗粒感,还微微发苦。
  “酒中有毒。”端yan放下酒杯,淡淡地说。
  秦异皱了皱眉,却不相信。平时进出她g0ng中的物品严加清点,她手里绝对不会有毒药。
  端yan从樟木盒子里取出一个小胆瓶,“记得当年那个胆瓶吗?你说里面装的是穿肠毒药。我把蜡封给融了,里面装的白se粉末,我加进酒水里了。”
  秦异松了眉头,“那不过是云苓粉末罢了。”
  也是,他这么慎重的人,怎么会把毒药放在那么显眼的地方。
  “你果然,从来没有说过一句真话,”说罢,端yan把瓶子抛了出去,“再过个几年,你是不是准备告诉我阿翊病si了,让我一辈子都活得不明不白。”
  秦异心一沉,面上却不表露,“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端yan瞄了一眼那个盒子,里面还装着一大堆信笺,有的署名“秦异”,有的署名“弟翊”,字迹大相径庭,却都出自他的手笔。
  她能看出其中微妙的相同点,还是受他提点。
  秦异小时候养成的写字小习惯,其实一直没有改过来,落笔会轻轻一顿。
  “你的左手字,花了多长时间临摹阿翊的笔迹,两个时辰,一个时辰,还是一笔即就?”端yan也不得不夸秦异一句,“你真是洞察人心,竟然想到给我一封空白的信,慢慢地字才多起来,这样我也不会怀疑。”
  也许也有她自己的原因,她不愿意怀疑赵翊已经不在人世。
  不,他是真的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口吻写那封信,试了很多次,都觉得她肯定一眼就会看穿。他做什么事都是胜券在握,唯有这一次,诚惶诚恐。最后没有办法,大着胆子送了一封空白的信。往后的无数日子,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她看破那些信是他伪造。
  她得到了真相,秦异此时又自信不是从这些信中得到的。
  “谁告诉你的?”秦异想起暗卫的禀告,“是白天那个婢nv?”
  他是不是又要要挟她?
  她一辈子都在顾及,以前是阿翊,后来是秦异,再后来是后g0ng中所有的可怜nv人。现在,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你总是问是谁说的,以为封了他们的口,我就永远不会知道,可你杀得尽天下人吗?你不怕史官记你残暴冷酷吗?”
  他怎么会怕呢,他那么有手段。谋得了王权,篡位的却是秦昪。
  端yan以为自己足够了解秦异,原来,她所了解的,从来只是假象。
  眼前的这个人,敏感记仇,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的虚伪,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真实的样子。
  “你真可怜。”她说。
  “你说什么?”秦异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我说,你真可怜。我当年在阁楼上台g0ng的g0ng人不知规矩,被一一发落了。大内官来挑人,看到早儿,十分不悦,当即下令打发她到永巷做粗使活儿。
  姑姑替她求情,“不知这孩子哪里冲撞到您了?这孩子眉清目秀的,也还算懂事,还请您饶了她吧。”
  “不是我要拿她怎么样,实在是她这张脸,到时候惹贵人不悦,怕是洗衣服的命都没了。”大内官说,就让人发落了早儿。
  秦王刚登基,g0ng中的贵人,只有王上、王后、王太后。
  又是因为这张脸,她就说吧,这算什么福气。
  早儿心里恨si了她这张脸,恨si了她爹娘。
  永巷也是个看资历的地方。她刚来,别人就把那些不好的活儿全扔给她。
  大秋天的,还下雨,让她去宜春g0ng扫地。
  这里曾经是王上生母夏太后的旧居。nv御福薄,没等到王上继位就过世了。王上仁孝,追封夏姬为夏太后。
  夏太后si后有荣,生前居住的g0ng殿因为太过冷僻,大家又不用心照料,一副落败的样子。
  庭中的槐树,长得好高好高,身上缠着一些g枯的藤蔓,叶子却早早落光了。
  毕竟是秋天嘛。
  早儿窃喜,这样她就好扫地了。
  所以她每次都很乐意去大老远的宜春g0ng扫地,能偷闲,还不用看别人的脸se。
  她这个态度惹来了别人的怀疑,有人偷偷跟着她,抓了她的现行,揪着她的耳朵要把她送去永巷姑姑那里领罚。
  她苦苦哀求,但那人就是不肯放手。
  经过梅园时,有人叫住了她们:“发生了什么事?”
  寻声望去,一位少妇披着红狐领披风,从梅花林中走了出来。
  红,乃正se。她穿,尤其好看,好看到早儿只能看到她。
  杜鹃说的没错。
  早儿腿一软,跪到了雪里,头埋了下去。
  “她犯了什么错吗?”王后问揪着早儿耳朵的人。
  “回禀王后,这个丫头跑出来偷懒,奴带她回永巷领罚。”那人回答。
  “一年三百六十日,谁能勤快一辈子呢,”王后说,“快起来吧,雪里冷。”
  早儿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却不敢抬头。
  王后觉得奇怪,走过去一看,惊喜道:“你长得和我真像,b我的姊妹长得还像我。”
  早儿原本以为王后会不喜欢她,没想到王后直接把手里的梅花给了她,让她一起去了兰池g0ng。
  一束梅花,早儿离开了永巷。
  她感激吗?她是感激王后的,但她又会想起自己当初是因何被赶到永巷的。
  歹也是因为这张脸,好也是因为这张脸。
  她是很像王后,可也只是形似,那份雍容华贵的气度,永远不会出现在她身上。她们站在一起,没有人会认错。
  人和人之间的参差,有时候这么小,又如天堑,这些到底是如何产生的、又该如何跨越?
  她就是她,才不要学别人呢!二十五岁,她就能出g0ng了。
  早儿合上了镜子,倒头大睡。
  兰池g0ng里不
  缺使唤的人,留给早儿的差事,只有喂鹦鹉了。
  g0ng里的鸟都这么五彩斑斓的,早儿感叹。
  这只鹦鹉,据说是太后祖上从蜀国带回来的鹦鹉后代,很珍贵。如果她不小心把这只鸟养si了,她要不要陪葬?
  想到这,早儿打了个寒战,小心翼翼给它喂了一口小米。
  忽然,背后响起一阵参拜声:“参见王上。”
  早儿连忙转身跪下,只看到一双黑靴稳健地从面前经过。
  秦王,是什么样的?
  她偷偷抬头看了一眼,背影如松,坚毅直挺。
  秦王原来是这个样子,这么气派、这么年轻。
  也是,王后也才十九岁,和她一样大,王上能大到哪里去呢。
  大家都说她和王后长得像,她整日在兰池g0ng游荡,秦王却根本没注意到她。
  早儿端着镜子,顾影自怜。她要是脸上能有点r0u,像王后一样丰腴就好了。
  她的愿望没来及成真,王后退居望夷g0ng。
  秦王厌烦了王后,她是不是又要被发回永巷?秦王会不会也连带着讨厌她?
  早儿终日惴惴,然而没有等来对兰池g0ng的发落。
  兰池g0ng的主人还是赵王后,名义上。
  因为很多人心里都不认同,包括王后本人。
  早儿曾经路过望夷g0ng,行礼问安:“见过王后。”
  王后却仿佛没有听觉,连头也没回,一如她的心,不再为此所动。
  早儿没有想到,这一面,竟然成为永诀。
  大火惹来的秋雨,下个不停,又浇灭了烈火。
  早儿回到兰池g0ng,眼泪刷刷地流。
  金架上的鹦鹉,不通人的悲喜,上下乱窜,说着吉祥话:“驾到驾到,万安万安。”
  兰池g0ng的主人,永远定格在了二十一岁,不会回来了……
  它这样不识时务地开口,总有一天会被炖了的。
  早儿走到鹦鹉面前,解开它脚上的银链,将它抛向天空,“去吧。”
  鹦鹉在雨中盘旋几圈,又飞回了h金架。
  它的羽毛被打sh了。它被迫来到秦国,永远也飞不回梦里的故乡,飞不回往昔的蜀国了。
  “傻鸟!”早儿敲了一下鹦鹉的头,望着雨幕,盼着四年,能早点过完。
  二十二岁前夕,她准备就睡,经过黑黢黢的正殿时,听到咯噔的声音,以为有老鼠,举着灯就进去了。
  那夜有一点月光,她推门一看,竟有个男人坐在黑暗中。
  他艰难站起来,向她走来,口中念念有词。
  早儿当时吓了一跳,没太听清,像是香草的名字。
  他走到烛火能照亮的地方,早儿这才认出他来,慌慌张张行了个礼,“参见王上。”
  他停在了她面前,神情恍惚、失落,五味杂陈,“抬起头来。”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良久,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第一次正眼看他,b她想象中的还要威仪,战战兢兢地回答:“奴……叫早儿。”
  “早儿?”他突然笑起来,却没办法让人感觉到和善,“你不要怕。孤给你取个新名字,就叫‘芷’。以后,你就是芷嫔。”说着,他又走入了黑暗。
  秦王寡yu,连世妇也没几人,来路不明的芷姬一夜之间成嫔,不到一年又封了芷yan夫人,不知惹来多少侧目。
  她们只是嫉妒秦王的宠ai而已。她终于苦尽甘来。
  芷yan沉迷在这份狂喜中,只是有时候会觉得空虚,不过转头又忘了。
  一天,她去探望yan兹公主,见yan兹正在写字,凑上前看了一眼。
  “日与善人居,如入芷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y曼写到。
  只是这个“芝兰”,怎么写成了“芷兰”?
  “公主这个字写错了,是‘灵芝’的‘芝’。”芷yan指着说。
  yan兹摇摇头,“我没有写错。那是母后的名字,要避讳的,古书不也常两字混用吗。”
  芝,原来是先王后的闺名。芝兰,即芷兰。
  现在想来,那个月夜,他叫的,是“阿芝”吗?
  芷yan端起镜子,0了0自己的略显丰腴的脸,镜中的虚影,也0了0自己的脸。
  每一抬手,都符合g0ng中的礼仪。
  这些,都是她刻意学的。
  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变成了她曾经羡慕的样子。
  她真的才知道自己这独一份的恩宠由何而来吗?她只是不愿意去想。她以为,他看她的时候,除了看到这个虚影外,肯定有那么一刻,看到她这个人。毕竟站在他面前的,一直是她。
  渐渐的,她已经分不清虚妄与真实。有人给这场幻境破出了一道口子,她却没有勇气走出去。
  她喜欢他的权势,她得到了,她喜欢他
  的恩宠,她也得到了,她喜欢他的真心,她却不可能得到。
  春天的时候,她又去了一次宜春g0ng。g0ng中的槐树,远看仍是一片绿,近瞧,原来已经长满了菟丝子,树心已经空了。
  也许那个秋天,这棵树就已经不知不觉枯si了,只剩一副完美的躯壳。
  她0着宜春g0ng里已经空心的树。
  他们都是被这座深g0ng、这个时代夺去灵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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