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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早晨,盛宁洗沐完毕,先蒋贺之一步走出浴室。
  检察制服已经洗净,挂在了衣架上,应该是酒店的洗衣烘干服务。换上制服,趁天晴似洗,阳光耀目,又四下打量起这间套房。走进书房,他就看上了书桌上摆置的一柄裁纸刀,刀身尖且窄,刀刃硬且薄,比常见的开信刀锋利,刀柄是雕花黄铜镶嵌彩色宝石,看上去有点年份,颇具古典美感。盛宁将裁纸刀拿在手里把玩,忽然又注意到了一沓文件下压着的一张医学检查报告。
  蒋贺之的检查报告。
  报告排除了他肋骨骨裂或骨折的可能,而是单纯的胸壁软组织挫伤,可能吐血的原因只是遭受击打后导致的口腔损伤——
  鬼扯的“百分百坦诚”!
  这时蒋贺之也来到了书房。上身依然光着,阳光下是一具雕塑般美好的肉体。
  “你这人嘴里有一句实话吗?”其实细想一下,从这人昨天床上的表现来看,显然不可能是个重伤者。但盛宁依然有些恼了,身为一个已经不直了的直男,他当然是有权利恼的。他转身就用刀尖抵住了蒋贺之的脖子,冷声道,“想死是不是?”
  本是半泄愤半唬人的态度,哪知这人偏有一股牡丹花下死的疯劲儿,居然迎着刀刃就倾身吻他,颈上瞬间添了一道细细红线,若不是盛宁受惊之下及时收手,真有可能直接割开他的喉咙。
  “kiss”一个缠绵的长吻结束,蒋贺之似完全不介意脖子上的割伤,他捧起盛宁的脸,以自己的鼻尖亲密地蹭了蹭他的鼻梁,“今晚能不能早点回来?我还有好多话想同你讲,还有好多爱想同你做。”
  盛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去卫生间找来了简易的医药箱,一把将蒋贺之摁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就开始用酒精棉替他消毒脖子上的刀伤。
  伤口割得不浅,这小子下手没轻没重,蒋贺之疼得龇了龇牙。
  “忍着。”惩罚似的,盛宁也不抬眼看他,又用棉签沾取了红霉素软膏,依旧用力杵着这道伤口。
  “一点割伤而已,不要紧。”蒋贺之心道,被你这一通瞎杵,小伤也得变成大伤。
  “抬下巴。”盛宁拿着超大号的创口贴在这道细长的口子上比划了一下,刀口约长六厘米,正好能够覆盖。他为他将刀口贴上。
  猛一抬眼,见盛宁的一张脸近在咫尺,虽没一点表情,但肤极白,睫极长,一双天生微红上挑的眼尾更是美得要命。他又情不自禁地去揽他的腰。他总想跟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手,”盛宁冷脸道,“规矩点。”
  蒋贺之不情愿地放了手。美人可观不可亵,惹得人心痒又不爽,他撇嘴来了一句:“提起裤子就翻脸,渣男。”
  盛宁一愣,紧接着都快气笑了:“你说我渣男?”
  蒋贺之不说话。转身从书桌上拿了一支黑色水笔,抓过盛宁的左手,便在他被迫摊开的掌心上写了一个地址,一个电话。
  “这是什么?”盛宁低头看一眼,字不错。
  “民政局的地址和电话。”蒋贺之迎着阳光抬起脸。面部的细节纤毫毕现,这样的英俊侵略性更强了,他斜起一点点嘴角,“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性行为都是耍流氓,反正你睡了我,就得对我负责。”
  盯着手心上的地址电话看了许久,盛宁才慢悠悠地问:“你都哪儿学来的这些无赖招数?”
  “鲁迅教的。”
  “什么?”
  “老何说,鲁迅说‘世上无难事,只要夹硬嚟’。”这种把良家青年诱拐上床的行为确实跟他打小的家教不符。蒋贺之以惑人的姿态,极慢地抿了抿自己的嘴唇,用一种撒娇与不由衷混杂的口吻道,“在洸州监狱的时候,我真以为我肋骨断了。我不是故意骗你,今晚能不能早点回来?”
  盛宁沉吟半晌,才说:“我不喜欢住酒店。”
  蒋贺之反应很快,直接说:“那就去你家。”
  没给对方拒绝的机会,说完立即又补一句:“晚上我来接你。”
  盛宁到底没拒绝。
  出门前才想起已在地上躺了一夜的手机,捡起一看,盛宁惊讶地发现,根据通话记录显示,昨夜里廖晖打来的那个电话,居然持续通话了近两个小时。
  他顿时感到脸颊发烫:这两个小时廖晖都在电话那头听着?他听见了什么?
  工作日盛宁得去检察院,但蒋贺之因公负伤得以休假,便趁机去见了见自己的二哥。两人约在一家室内实弹飞靶场见面。那位高挑美艳的伊娜提前包了场,又提醒靶场工作人员别来打扰,于是整个空阔场地除了他们哥俩,静无他人。
  蒋继之到得更早,已戴上了耳罩与射击专用的护目镜,正在进行霰弹枪飞靶射击。在弟弟出现前,他正准备完成最后一击。随他扣动扳机,空中的泥盘“砰”一声炸成碎片,很准。
  待对方射击完毕,蒋贺之才走上前,他从二哥手中接过了这款飞碟运动常见的枪,掂了掂说:“这枪一般,重量是轻,但平衡性不行。费巴尔姆更好一点。”
  “这种小场子就别要求太高了,”蒋继之微扬嘴角,对弟弟下了战书,“难得见面,比一场?”
  蒋贺之睨着眼睛笑,不说话。他的沉默意味着不屑,跟你比不是欺负你么?
  “不白比,别忘了你还欠着我2000万,赢了就不用你还了。”
  “你早说呢,这我不就来劲了。”蒋贺之正为晶臣悬赏的那2000万犯愁呢,于是也挑了一杆枪,托住护木,瞄准着试了试。一回头,见二哥神情较往常不同,想了想问,“看你这表情,为我的事挨骂了?”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帮你,爸爸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他说他只是商人,不想参与进任何无谓的官场是非与政治斗争之中。”以晶臣的名义疯成这样,蒋二少确实没少挨老子蒋瑞臣的骂,但他对弟弟苦口婆心,倒并非是因为挨了骂,他说,“他的话也是我想跟你说的,我们受到的是国家的礼遇,并没有行政的权力,一次两次,别人容你让你,再三再四,就未免太不识趣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了。”蒋贺之垂目,点头,又问,“听说慜之受了枪伤,还好吗?”
  “还好,只是擦掉了胳膊上的一块皮肉。他倒乐在其中,还说觉得自己就是枪林弹雨中的超级英雄,”蒋继之宠溺地笑了一声,“真是小孩子心性。”
  “我是问那几个匪徒还好吗?”蒋贺之也跟着笑了,“谁不知道你蒋二少是护弟狂魔,那几个匪徒这会儿应该都沉在大西洋底喂鱼了吧?”
  “难道我没护着你吗?”蒋继之挑了挑眉,像是默认了那声“沉海喂鱼”,继而他又认真地说,“大哥走了以后,照顾姐姐还有你们的责任就落到了我的肩上,我不希望你们当中的任何人受到哪怕一点伤害。”
  “大哥的事只是意外,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蒋贺之暗自一叹,也劝哥哥,“姐姐和我们都成年了,能够自己照顾自己。”
  “其实我这次来洸州,就是来劝你的,别‘自己照顾自己’了,还是回家吧。”
  “回香港我能做什么?进公司吗?”每见一回就劝他一回,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蒋贺之耸了耸肩膀道,“商场上那些纵横捭阖、尔虞我诈,我不懂,也没兴趣。”
  “你不用进公司,甚至什么也不用做,”蒋继之很大方地对弟弟表示,“只要你肯辞掉现在这份警察的工作,我每个月给你50万,你只管收下钱,然后去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
  “每月50万?”蒋贺之挑了挑眉,“美金?”
  “你小子胃口还不小啊,”蒋继之笑了,“我想说的是人民币,但如果你真肯回来,美金就美金。”
  “这么大方?”蒋贺之笑着“wow”了一声,但依然目光坚定地说,“一天前你要跟我说这些,可能还有的商量,可惜现在绝无可能了,我确定了我要留在这里——好了,别再劝我了,比一场吧,赢了就算还清欠你的钱,输了我立马跟你回家。”
  “一言为定。”秉持公平竞赛的原则,蒋继之问弟弟,“你要先练练手,熟悉一下枪感吗?”
  “不需要。”蒋贺之自信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先来。”
  蒋二少的爱好之一就是射击与狩猎,他在香港有自己的射击俱乐部,因此也是难得的枪械好手。随第一只飞靶抛出,他眼明手快,弹无虚发,最终所有的飞靶都应声落地。
  这样的战果意味着即使下轮的蒋贺之全中,也才算跟自己打成平手,他朝弟弟微微一扬嘴角:“看来至少得再比一轮了。”
  蒋贺之拿起自己的霰弹枪,“咔”一声单手上膛。他既不需要耳罩,也不戴护目镜,警局时有实弹射击训练或考核,更别提偶或与亡命歹徒发生枪战,哪有工夫准备这么精致乃至屁精的装备?他主动调动抛靶机的数值,直接将难度从“高级”调整到“地狱级别”,他对自己的二哥挑眉一笑:“省得一会儿说我欺负你。”
  同时多个飞靶抛出,且飞靶抛射速度更快,几乎没有延迟时间。蒋贺之举枪便射,同样弹无虚发,甚至瞅准时机,以一枪同时命中两个飞靶。
  最后一声枪响落定,四散的飞靶碎片仍吱吱冒烟。兄弟俩对视一眼,输赢立见,四目含笑。蒋贺之执起蒋继之的手腕,看着他白皙修长到有些夸张的手指,“你这是弹钢琴的手,不是拿枪的手。承让。”接着他便看看时间,又说,“我还要去接人,你一个人在这儿慢慢练习吧。”说罢,转身即走。
  “贺之,”蒋继之出声喊住弟弟,待他回头,便问,“什么时候带来让我看看?”他摘下了耳罩与护目镜,恰有日光透窗而来,阳光下,他发色偏浅,瞳色更淡,俊异得好似“非我族类”。
  “带谁?”蒋贺之还未正式在家人面前出柜,佯作听不懂,“看什么?”
  “你这一脸要入党的坚定,真是为了公义天理,为了责任使命?”自己的弟弟自己了解,蒋贺之当年非要考警校、当警察,很有那么一点“家里不让我干什么我偏干什么”的叛逆在,何况安排他住自家酒店,周遭多少双眼睛都替自己盯着呢。蒋
  继之看了看弟弟脖子上的创可贴,忍着笑问,“好靓咩?”
  “好靓。”蒋贺之笑得像个炫耀满分答卷的小孩儿。对于这段感情,他还不想太操之过急,只说,“以后有机会就带他来见你,你一定会喜欢他。”
  “你怎么知道我会喜欢他?”这小子根本不经诈,蒋继之故意板脸道,“我很挑剔的。”
  蒋贺之想了想,问哥哥:“你试过在漫长的冬夜里等待日出吗?”
  “怎么?你想说他是光芒万丈的太阳?”越说越离谱了,又不是伟大领袖。
  “不,他是月亮。孱薄的,高洁的,慈悲的月亮。”蒋贺之说,“在一个可能永远等不到日出的冬天夜晚,你怎么能说服自己,不去爱上那唯一守在人间的月亮呢。”
  “香港没有冬天。”蒋二少的人生字典里就没有“爱情”二字,也无法理解这种“为爱发癫”的傻样子。他转头,闭眼,既厌烦又无可奈何地朝弟弟挥了挥手,“躝开啊,情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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