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高一文理分科后，旧朋友分开，大家分散到新的班级。
林思懿走到讲台上，确认一下座位表，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紧接着，一个短寸男生咋咋唬唬地冲进来，站在讲台上嘀嘀咕咕了很久。
“纪宁乐……纪宁乐……我座位在哪啊……”
“啊找到了，第三列……第六排……”
林思懿抬头看他一眼，对方亮晶晶的目光很快对上。
“你好！同桌！”纪宁乐高高兴兴地走过来坐下，冲林思懿咧嘴一笑。
林思懿也友好地微笑：“你好。”
高中的同桌就像夫妻，一般没有什么感情破裂的大事，就不会被拆散。
纪宁乐性格很好，大大咧咧的，林思懿对他没什么意见，所以就那么一直相处下来。
纪宁乐经常带小零食，分给周围的同学，当然第一个是给林思懿。
平时基本上也是形影不离，两人总是一起骑车放学，然后到一个固定路口分开。
课间上厕所纪宁乐都要问一句“老林你去不去”。
前排女生这时候就会发出意味深长的一声“哦——”，扭头用手指指他俩：“好甜，嗑了这对cp。”
纪宁乐很懂地扑在林思懿怀里“老公，她说我们很配”。
林思懿笑摸狗头：“乖，放学请你吃棒棒糖。”
配合默契的表演，激起周围一阵快乐的嬉笑。
就这么一直到了暑假，学校安排补课，最后一个周五只上半天。
第四节课还有十分钟下课，躁动不安的气息就已经弥漫整个教室，渴望假期的心情像气球一般越吹越大，只等那一声下课铃响，就能让整座教学楼爆炸。
“喂，老林，”纪宁乐把脸埋在书堆后，低声说，“下课我们去打球吧？”
林思懿也用很低的声音回答：“你不吃饭了？”
纪宁乐掐着手指算：“吃完饭再去，球场肯定都被占满了，我们先去，打一会再吃。”
林思懿觉得有道理，就答应了：“你带球拍了？”
“没事。”纪宁乐已经开始偷偷收拾书包，“我让嘉嘉送过来。”
林思懿听过嘉嘉，之前纪宁乐老提。
嘉嘉全名祁嘉，是住在纪宁乐家的邻居，几年前家里出了点事，只留下他一个人，纪妈妈觉得他可怜，就让他每天到自己家里吃饭，后来觉得来来去去的麻烦，就让他直接住到家里来了。
林思懿去过纪宁乐家里几次，没见过人，说是住校，周中不回。只见过纪宁乐家那只表情很拽的蓝猫，说是祁嘉搬来时带来的。
据下课还有五分钟，老师知道这群学生都没心思听，只简单说了几句，假期要注意安全之类的老生常谈，大家的动作和说话声越来越大，纪宁乐也像上弓的箭一般蠢蠢欲动。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在下课铃响之前，纪宁乐的屁股就已离开座位，他弹射起步，甩着书包，像历史课本上自由引导人民的女神，挥舞着手臂冲林思懿大喊：“快快快！冲冲冲！占位子！”
两人终于占住好场，可惜没拍子，只能自己在球场上干坐。
户外球场慢慢人多起来，秋老虎的烈度不可小觑，纪宁乐站在场子里，手搭凉棚朝球场外焦急地看。
“嘉嘉来了没啊。”
“啊……来了！”
丢下这句话，纪宁乐就甩开步子往场外跑，林思懿没动，但是站起身来，看见纪宁乐冲着一个头发微长、白t短裤的男生跑过去，那男生比纪宁乐稍稍矮一点点，走路轻轻的，每一步都很扎实地踩在地上，和纪宁乐完全不一样。
那个应该就是祁嘉。
只见纪宁乐从祁嘉手里接过球拍，伸手拉住祁嘉的手臂，晃着说了点什么，祁嘉摇摇头，纪宁乐又说了几句，最后把手松开，祁嘉冲他摇摇手，转身走了。
纪宁乐看祁嘉走开好一会，才回头又三步作两步地跑回来，气有点喘。
“我让嘉嘉过来一起打，他不肯。”
“喔。”林思懿没看法，脑子里只是想，天这么热，祁嘉头发这么长，他难不难受啊。
两人打到下午三点多才撤，纪宁乐之前给家里打电话说了和同学在外面吃点，不回家了。
他们骑着车，准备去附近的一条美食街找点东西吃，路过纪宁乐家楼下。
林思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纪宁乐也看见了，他马上刹车，停了下来，单脚支着车子，大声喊：“嘉嘉！”
祁嘉原本弯着腰在楼边的灌木丛旁找着什么，听见纪宁乐的声音，抬头，没出声，冲纪宁乐打了个手势。
看他表情，好像遇到了麻烦。
纪宁乐于是连踩两脚单车，滑到祁嘉身边问：“怎么了啊？”
林思懿也扶着车过来，他单手控着车把，另一只手提着书包，高高大大地站在两人旁边，看他们说话。
祁嘉脸上有点汗，几根细细的头发粘在脸颊上，他把过长的鬓发捋到耳后，一点微闪的银色划过林思懿的眼睛。
他居然戴耳钉。
“丢丢不见了。”祁嘉的声音很软，但是听着很急促，像是跑了很久，字有点一个一个往外蹦的意思。
“我本来下楼，丢垃圾，丢丢突然就从门缝里窜出去。”祁嘉的样子看着快急哭了，“我出去找，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纪宁乐一听，也急了，下车找地方锁车：“别急，我来找。”
说这他看了林思懿一眼，眼里有点抱歉：“老林你……”
林思懿也把车扶到一边，把书包往身后一甩：“我帮你们一起。”
三个人于是在小区附近分头寻找，一直叫丢丢的名字，隔壁单元也找了，都没找到。
祁嘉回到原先的单元门口，神情茫然。
“别担心，”纪宁乐拍着祁嘉的肩膀，安慰他，“说不定晚上丢丢自己回来了，我们给他留个门缝。丢丢那么胖，跑不远的。”
祁嘉站着，眼神还在向四周瞟，眼框里已经有点湿漉漉的。
夕阳快落山，整个天色逐渐暗下来，再晚估计就很难找了。
这时候纪爸纪妈也下班，看见他们站在单元门口，问怎么了。
纪宁乐说丢丢跑了，纪爸爸于是说他去物业那里让帮问问，先别找了，先回家吃饭。
祁嘉犹豫着，想一个人再找找看，突然一声猫叫从楼道里传来，祁嘉眼睛一下亮了。
纪宁乐反应过来：“是丢丢！”
紧接着，就看见林思懿一只手卡着丢丢的前爪，另一只手托着丢丢的屁股，慢慢从楼梯间走出来。他很喘，短短的刘海被汗湿成一绺一绺的，眉骨清晰的眼窝里，眼神带着很温和俊朗的微笑，下巴上挂着一滴汗，缓缓滑过结构分明的喉结，落进短袖的领口里。
“跑楼顶上去了。”林思懿简短地说明，把丢丢递给祁嘉，随后伸手用手腕抹了一把脖颈间的汗。
纪爸纪妈万分高兴对祁嘉说：“哎呀，丢丢找到了，嘉嘉别难过了。”
然后让他们赶紧回家收拾收拾，劝林思懿先别回了，直接到他们家吃饭。纪宁乐也一百个赞同，还说要另欠林思懿一顿。
林思懿低头看了祁嘉一眼，他从接过丢丢之后就一直很轻很轻地摸它的耳朵毛，没怎么抬头。
林思懿于是开口：“谢谢叔叔阿姨，我还是……”
突然纪宁乐发出可怕的尖叫，林思懿马上感觉到一丝温热透过衣服传递到皮肤。
冒着热气的液体滴在地砖上，有一股微妙的骚味。
“我操！”纪宁乐非常夸张地往后迈一步，用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指着祁嘉手里的罪魁祸首，“丢丢又尿了！”
看着手里垮着个小猫批脸、拽拽尿完的大爷，祁嘉忽然慌张起来，想要给林思懿擦又没有空余的手。
纪宁乐于是提起两人丢在楼道里的书包，推着林思懿进电梯：“走吧走吧，丢丢尿你，说明你有福气，我们全家都被它尿过。”
林思懿借纪宁乐家的浴室洗了个澡，穿上纪宁乐给的衣服，他俩身材差不多，可以混着穿，纪妈翻出了家里多余的一次性内裤给他。
走出浴室，就发现纪宁乐已经换了一套衣服坐在客厅里，纪妈在餐厅张罗，让他们好了就来吃饭。
“来了！”纪宁乐推一把林思懿，同时扯着脖子冲屋里喊，“嘉嘉，好了没，吃饭啦。”
不一会儿，就看见祁嘉也换了身衣服，只见他又走进浴室，林思懿突然说：“我的衣服……”
纪宁乐没理解他的意思：“没事到时候我给洗了晾干，再带给你。”
林思懿不放心，还是走过浴室，恰好看见祁嘉手里拿了皮筋，正把自己脑后略长的头发扎起来。
他抬着双臂，雪白的胳膊从袖筒子里滑出来，扭头看了林思懿一眼：“……你，你要用吗？”
林思懿感觉自己吞咽一下，莫名口干：“不是，我不知道脏衣服放哪，就放在衣架上了。”
“喔……”祁嘉瞥了衣架上团成一团，沾着丢丢尿的衣服，眼睛没有直视林思懿，他低声说，“没事的，放那里就好。”
这时候纪宁乐也凑过来，滚烫的胳膊搭在林思懿肩上：“大家聚在厕所干嘛，走啊，吃饭。”
纪家的饭桌似乎一直都很热闹，毕竟纪宁乐话有多又碎，随的纪妈妈。
纪爸则喜欢点评一切，点评纪妈做的菜，点评祁嘉吃饭的习惯，一般这些都是倾向正面。
然后点评纪宁乐的学习，倾向比较负面，还问林思懿在学校纪宁乐的表现，好像林思懿不是来吃饭，是班主任来家访。
林思懿停下筷子，若有所思地扫纪宁乐一眼：“他啊……”
纪宁乐给林思懿夹菜：“吃你的，老林，多吃点，别瞎说些有的没的。”
林思懿看着纪爸爸：“就这样，喜欢贿赂同学。”
纪爸爸哈哈大笑，纪宁乐冲林思懿张牙舞爪假装威胁，林思懿瞥餐桌右边一眼，祁嘉端着饭碗，整个脸都快埋里面，估计在藏笑。
吃完饭，纪爸纪妈出去散步。纪宁乐先去洗澡，洗之前特意嘱咐祁嘉盯着林思懿，别让人偷跑了，说等一会洗完出来喝冰绿豆，再一起打游戏。
林思懿好整以暇地坐在客厅，对他说：“你快点去吧，我又不是你绑来的人质。”
纪宁乐扭头：“难得来嘛！平时都没人陪我打游戏。”
林思懿听言看祁嘉一眼，微笑着问：“你不玩游戏吗？”
祁嘉没坐在沙发上，只拖个小马扎，伸手拿个橘子在那剥着，没看林思懿：“我不会玩。”
没什么后话，于是两个人就静在那里，气氛有些尴尬。
突然纪宁乐在浴室里发出求救，打破宁静：“嘉嘉！我内裤忘拿了！”
祁嘉马上站起来，往房间走，林思懿注意到他直接进了纪宁乐的房间，不一会儿拿着一条内裤出来，敲了敲浴室门。
纪宁乐顶着湿哒哒的头发探出半个身子，还问了一句：“老林还在吧。”
林思懿突然有点不爽，半开玩笑地威胁：“在呢，就等你。再磨蹭我真走了。”
纪宁乐马上缩了回去，声音隔着浴室门传出：“马上，马上！”
纪宁乐从冒着气的浴室出来，衣服都还没穿好，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手里拿过遥控器，问林思懿：“看看我最近新买的游戏……玩个双人游戏吧？”
林思懿应了一声，接过手柄，熟练地按两下，端在手里，眼睛余光看见祁嘉进了浴室。
游戏机启动，logo灯亮，与此同时，浴室里也传出花洒出水的声音，哗哗啦啦的，断断续续，是水柱时不时冲刷人身体带来的微妙节奏，林思懿忽然感觉有点热，松了松领口。
他注意到祁嘉洗澡时间还挺久的，差不多是纪宁乐的两倍时长。
两人打了五六局，祁嘉才从浴室出来，接着就没看到他人。
在等游戏加载的时候，林思懿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句：“他不来玩啊？”
纪宁乐知道他指的是谁。
“嘉嘉不会。我教他，他老说学不会。”
“不会吧。”林思懿用手摩着手柄上的按键，“我试试呗。”
纪宁乐还真想了想：“可以，我把人搞出来，你教他，教会了到时候你不在，我和嘉嘉就能一块玩了。”
说这他就起身走到祁嘉房里，林思懿放下手柄，在走廊里站着往房间看。
只见祁嘉坐在书桌旁，侧着身，丢丢懒洋洋地趴在他膝盖上，自己手里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干什么，纪宁乐直接靠在他椅背上，嘟嘟囔囔地劝说。
“来嘛。”
祁嘉声音很低，软软的，带着点上翘的尾音，林思懿发现他跟别人说话的时候不会这样：“我不会嘛。”
纪宁乐拉住他的一边手臂，手指快要伸进短袖的袖筒里，把祁嘉的上臂掐得微微鼓出来一点：“走啦，老林来教你，他打游戏比我厉害。”
听到林思懿的名字，祁嘉下意识扭头看一眼，发现了门外的林思懿。
林思懿半张脸挡在靠门柜子的阴影里，冲他抬抬下巴，嘴角勾起一点点弧度：“来吗？”
祁嘉张了张嘴，没说话。
最终还是被纪宁乐软磨硬泡地拖出来，他瞄一眼沙发，坐到靠纪宁乐的那边，和林思懿隔着一个靠枕。
林思懿顺手就把靠枕拿走了，手柄递给祁嘉，往他那边歪了过去。
“你先试试手感。”
祁嘉用双手握住手柄的下部，依样画葫芦地把拇指放在操纵杆上。
“姿势很对啊。”林思懿评价。
祁嘉细细地从嗓子里挤出一句：“乐乐教过。”
纪宁乐在一旁打了个滚：“教会了握法，其他就不行了。”
林思懿的目光从祁嘉清瘦修长的手指移到他的脸上，祁嘉一直低头看着手柄，眼睛像定住了似的一动不动，自然也不知道林思懿现在在看哪。
林思懿很快用目光描摹了一下他领口漏出来的锁骨和线条流畅的下巴，因为头发扎起来了，所以耳朵也看的一清二楚。
皮肤很薄，白皙，耳廓尖尖上微微透着红。
一颗小小的样式简单的星形耳钉，扣在耳垂上，细巧但不娘气。
“开一局简单模式吧？”林思懿对纪宁乐说。
祁嘉果然不太会玩，他老是要低头看按键在哪里，一下错过时机，游戏就结束了。
他抬头求救般看着纪宁乐，想把手里的手柄递出去。
但纪宁乐忙着重开一局，没注意到他的眼神。
林思懿坐在旁边，舒展了一下脖子：“没有不会啊，多练练就好了。”
祁嘉扭头看他一眼，林思懿对上他的目光，微微一笑。
第二局还是很快输了。
祁嘉声音越来越低：“我太
笨了，还是你们玩吧。”
纪宁乐熟练操作手柄继续重开，挤在祁嘉身边不让他走：“没有没有，比上一局好多了，对吧老林。”
林思懿表示同意。
第三局，祁嘉开始熟悉按键了，游戏进入下一阶段，纪宁乐甚至高兴地嚎了一声：“牛逼牛逼牛逼！”
很快boss技能需要连续跳跃，这个操作在上一阶段没有使用过，祁嘉慌了，拿着手柄的手高高举起，好像那样就可以让屏幕中的小人跳高一点。
纪宁乐双手狂按，与此同时还不忘用嘴指挥：“快跳快跳！遭……”
祁嘉的手开始抖，然后乱按，突然他感觉自己被一双温暖的手包裹住了，抬头一看，林思懿伸手按住了手柄，拇指卡住他自己的手指，带着他按下了操作键。
祁嘉感觉一股暖流从手指间穿过，直冲脊椎，脑子空白了一秒，林思懿的手牢牢把他的手压在手柄和他自己的手掌之间，带他按下各种操作。
他的身体紧紧靠在祁嘉的身前，祁嘉的目光从屏幕上抽开，在林思懿的侧脸停留了一秒后马上移开。
林思懿抿着嘴，眉毛微微皱起，眼睛很认真地盯着屏幕上来回跳跃的小人，按键节奏轻快又灵巧。身体也不像祁嘉一样紧绷，而是很放松地歪着，肩膀抵着祁嘉的肩膀。
他的身体是暖暖的，祁嘉想，没纪宁乐那么烫，是很舒服的那种。
最终这一局还是败了。
祁嘉看着电视屏幕上弹出失败提醒，突然浑身抖一下，试图把手从林思懿手掌中抽出来。
“你，你们玩吧。”祁嘉感觉自己口再张大一点，心脏要从喉管蹦出来了，“我……”
林思懿的手掌突然压紧压实，祁嘉感觉自己的皮肤都要被干燥而发热的掌心烧干。
“好很多了，再来一局吧。”林思懿说。
林思懿走到讲台上，确认一下座位表，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紧接着，一个短寸男生咋咋唬唬地冲进来，站在讲台上嘀嘀咕咕了很久。
“纪宁乐……纪宁乐……我座位在哪啊……”
“啊找到了，第三列……第六排……”
林思懿抬头看他一眼，对方亮晶晶的目光很快对上。
“你好！同桌！”纪宁乐高高兴兴地走过来坐下，冲林思懿咧嘴一笑。
林思懿也友好地微笑：“你好。”
高中的同桌就像夫妻，一般没有什么感情破裂的大事，就不会被拆散。
纪宁乐性格很好，大大咧咧的，林思懿对他没什么意见，所以就那么一直相处下来。
纪宁乐经常带小零食，分给周围的同学，当然第一个是给林思懿。
平时基本上也是形影不离，两人总是一起骑车放学，然后到一个固定路口分开。
课间上厕所纪宁乐都要问一句“老林你去不去”。
前排女生这时候就会发出意味深长的一声“哦——”，扭头用手指指他俩：“好甜，嗑了这对cp。”
纪宁乐很懂地扑在林思懿怀里“老公，她说我们很配”。
林思懿笑摸狗头：“乖，放学请你吃棒棒糖。”
配合默契的表演，激起周围一阵快乐的嬉笑。
就这么一直到了暑假，学校安排补课，最后一个周五只上半天。
第四节课还有十分钟下课，躁动不安的气息就已经弥漫整个教室，渴望假期的心情像气球一般越吹越大，只等那一声下课铃响，就能让整座教学楼爆炸。
“喂，老林，”纪宁乐把脸埋在书堆后，低声说，“下课我们去打球吧？”
林思懿也用很低的声音回答：“你不吃饭了？”
纪宁乐掐着手指算：“吃完饭再去，球场肯定都被占满了，我们先去，打一会再吃。”
林思懿觉得有道理，就答应了：“你带球拍了？”
“没事。”纪宁乐已经开始偷偷收拾书包，“我让嘉嘉送过来。”
林思懿听过嘉嘉，之前纪宁乐老提。
嘉嘉全名祁嘉，是住在纪宁乐家的邻居，几年前家里出了点事，只留下他一个人，纪妈妈觉得他可怜，就让他每天到自己家里吃饭，后来觉得来来去去的麻烦，就让他直接住到家里来了。
林思懿去过纪宁乐家里几次，没见过人，说是住校，周中不回。只见过纪宁乐家那只表情很拽的蓝猫，说是祁嘉搬来时带来的。
据下课还有五分钟，老师知道这群学生都没心思听，只简单说了几句，假期要注意安全之类的老生常谈，大家的动作和说话声越来越大，纪宁乐也像上弓的箭一般蠢蠢欲动。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在下课铃响之前，纪宁乐的屁股就已离开座位，他弹射起步，甩着书包，像历史课本上自由引导人民的女神，挥舞着手臂冲林思懿大喊：“快快快！冲冲冲！占位子！”
两人终于占住好场，可惜没拍子，只能自己在球场上干坐。
户外球场慢慢人多起来，秋老虎的烈度不可小觑，纪宁乐站在场子里，手搭凉棚朝球场外焦急地看。
“嘉嘉来了没啊。”
“啊……来了！”
丢下这句话，纪宁乐就甩开步子往场外跑，林思懿没动，但是站起身来，看见纪宁乐冲着一个头发微长、白t短裤的男生跑过去，那男生比纪宁乐稍稍矮一点点，走路轻轻的，每一步都很扎实地踩在地上，和纪宁乐完全不一样。
那个应该就是祁嘉。
只见纪宁乐从祁嘉手里接过球拍，伸手拉住祁嘉的手臂，晃着说了点什么，祁嘉摇摇头，纪宁乐又说了几句，最后把手松开，祁嘉冲他摇摇手，转身走了。
纪宁乐看祁嘉走开好一会，才回头又三步作两步地跑回来，气有点喘。
“我让嘉嘉过来一起打，他不肯。”
“喔。”林思懿没看法，脑子里只是想，天这么热，祁嘉头发这么长，他难不难受啊。
两人打到下午三点多才撤，纪宁乐之前给家里打电话说了和同学在外面吃点，不回家了。
他们骑着车，准备去附近的一条美食街找点东西吃，路过纪宁乐家楼下。
林思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纪宁乐也看见了，他马上刹车，停了下来，单脚支着车子，大声喊：“嘉嘉！”
祁嘉原本弯着腰在楼边的灌木丛旁找着什么，听见纪宁乐的声音，抬头，没出声，冲纪宁乐打了个手势。
看他表情，好像遇到了麻烦。
纪宁乐于是连踩两脚单车，滑到祁嘉身边问：“怎么了啊？”
林思懿也扶着车过来，他单手控着车把，另一只手提着书包，高高大大地站在两人旁边，看他们说话。
祁嘉脸上有点汗，几根细细的头发粘在脸颊上，他把过长的鬓发捋到耳后，一点微闪的银色划过林思懿的眼睛。
他居然戴耳钉。
“丢丢不见了。”祁嘉的声音很软，但是听着很急促，像是跑了很久，字有点一个一个往外蹦的意思。
“我本来下楼，丢垃圾，丢丢突然就从门缝里窜出去。”祁嘉的样子看着快急哭了，“我出去找，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纪宁乐一听，也急了，下车找地方锁车：“别急，我来找。”
说这他看了林思懿一眼，眼里有点抱歉：“老林你……”
林思懿也把车扶到一边，把书包往身后一甩：“我帮你们一起。”
三个人于是在小区附近分头寻找，一直叫丢丢的名字，隔壁单元也找了，都没找到。
祁嘉回到原先的单元门口，神情茫然。
“别担心，”纪宁乐拍着祁嘉的肩膀，安慰他，“说不定晚上丢丢自己回来了，我们给他留个门缝。丢丢那么胖，跑不远的。”
祁嘉站着，眼神还在向四周瞟，眼框里已经有点湿漉漉的。
夕阳快落山，整个天色逐渐暗下来，再晚估计就很难找了。
这时候纪爸纪妈也下班，看见他们站在单元门口，问怎么了。
纪宁乐说丢丢跑了，纪爸爸于是说他去物业那里让帮问问，先别找了，先回家吃饭。
祁嘉犹豫着，想一个人再找找看，突然一声猫叫从楼道里传来，祁嘉眼睛一下亮了。
纪宁乐反应过来：“是丢丢！”
紧接着，就看见林思懿一只手卡着丢丢的前爪，另一只手托着丢丢的屁股，慢慢从楼梯间走出来。他很喘，短短的刘海被汗湿成一绺一绺的，眉骨清晰的眼窝里，眼神带着很温和俊朗的微笑，下巴上挂着一滴汗，缓缓滑过结构分明的喉结，落进短袖的领口里。
“跑楼顶上去了。”林思懿简短地说明，把丢丢递给祁嘉，随后伸手用手腕抹了一把脖颈间的汗。
纪爸纪妈万分高兴对祁嘉说：“哎呀，丢丢找到了，嘉嘉别难过了。”
然后让他们赶紧回家收拾收拾，劝林思懿先别回了，直接到他们家吃饭。纪宁乐也一百个赞同，还说要另欠林思懿一顿。
林思懿低头看了祁嘉一眼，他从接过丢丢之后就一直很轻很轻地摸它的耳朵毛，没怎么抬头。
林思懿于是开口：“谢谢叔叔阿姨，我还是……”
突然纪宁乐发出可怕的尖叫，林思懿马上感觉到一丝温热透过衣服传递到皮肤。
冒着热气的液体滴在地砖上，有一股微妙的骚味。
“我操！”纪宁乐非常夸张地往后迈一步，用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指着祁嘉手里的罪魁祸首，“丢丢又尿了！”
看着手里垮着个小猫批脸、拽拽尿完的大爷，祁嘉忽然慌张起来，想要给林思懿擦又没有空余的手。
纪宁乐于是提起两人丢在楼道里的书包，推着林思懿进电梯：“走吧走吧，丢丢尿你，说明你有福气，我们全家都被它尿过。”
林思懿借纪宁乐家的浴室洗了个澡，穿上纪宁乐给的衣服，他俩身材差不多，可以混着穿，纪妈翻出了家里多余的一次性内裤给他。
走出浴室，就发现纪宁乐已经换了一套衣服坐在客厅里，纪妈在餐厅张罗，让他们好了就来吃饭。
“来了！”纪宁乐推一把林思懿，同时扯着脖子冲屋里喊，“嘉嘉，好了没，吃饭啦。”
不一会儿，就看见祁嘉也换了身衣服，只见他又走进浴室，林思懿突然说：“我的衣服……”
纪宁乐没理解他的意思：“没事到时候我给洗了晾干，再带给你。”
林思懿不放心，还是走过浴室，恰好看见祁嘉手里拿了皮筋，正把自己脑后略长的头发扎起来。
他抬着双臂，雪白的胳膊从袖筒子里滑出来，扭头看了林思懿一眼：“……你，你要用吗？”
林思懿感觉自己吞咽一下，莫名口干：“不是，我不知道脏衣服放哪，就放在衣架上了。”
“喔……”祁嘉瞥了衣架上团成一团，沾着丢丢尿的衣服，眼睛没有直视林思懿，他低声说，“没事的，放那里就好。”
这时候纪宁乐也凑过来，滚烫的胳膊搭在林思懿肩上：“大家聚在厕所干嘛，走啊，吃饭。”
纪家的饭桌似乎一直都很热闹，毕竟纪宁乐话有多又碎，随的纪妈妈。
纪爸则喜欢点评一切，点评纪妈做的菜，点评祁嘉吃饭的习惯，一般这些都是倾向正面。
然后点评纪宁乐的学习，倾向比较负面，还问林思懿在学校纪宁乐的表现，好像林思懿不是来吃饭，是班主任来家访。
林思懿停下筷子，若有所思地扫纪宁乐一眼：“他啊……”
纪宁乐给林思懿夹菜：“吃你的，老林，多吃点，别瞎说些有的没的。”
林思懿看着纪爸爸：“就这样，喜欢贿赂同学。”
纪爸爸哈哈大笑，纪宁乐冲林思懿张牙舞爪假装威胁，林思懿瞥餐桌右边一眼，祁嘉端着饭碗，整个脸都快埋里面，估计在藏笑。
吃完饭，纪爸纪妈出去散步。纪宁乐先去洗澡，洗之前特意嘱咐祁嘉盯着林思懿，别让人偷跑了，说等一会洗完出来喝冰绿豆，再一起打游戏。
林思懿好整以暇地坐在客厅，对他说：“你快点去吧，我又不是你绑来的人质。”
纪宁乐扭头：“难得来嘛！平时都没人陪我打游戏。”
林思懿听言看祁嘉一眼，微笑着问：“你不玩游戏吗？”
祁嘉没坐在沙发上，只拖个小马扎，伸手拿个橘子在那剥着，没看林思懿：“我不会玩。”
没什么后话，于是两个人就静在那里，气氛有些尴尬。
突然纪宁乐在浴室里发出求救，打破宁静：“嘉嘉！我内裤忘拿了！”
祁嘉马上站起来，往房间走，林思懿注意到他直接进了纪宁乐的房间，不一会儿拿着一条内裤出来，敲了敲浴室门。
纪宁乐顶着湿哒哒的头发探出半个身子，还问了一句：“老林还在吧。”
林思懿突然有点不爽，半开玩笑地威胁：“在呢，就等你。再磨蹭我真走了。”
纪宁乐马上缩了回去，声音隔着浴室门传出：“马上，马上！”
纪宁乐从冒着气的浴室出来，衣服都还没穿好，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手里拿过遥控器，问林思懿：“看看我最近新买的游戏……玩个双人游戏吧？”
林思懿应了一声，接过手柄，熟练地按两下，端在手里，眼睛余光看见祁嘉进了浴室。
游戏机启动，logo灯亮，与此同时，浴室里也传出花洒出水的声音，哗哗啦啦的，断断续续，是水柱时不时冲刷人身体带来的微妙节奏，林思懿忽然感觉有点热，松了松领口。
他注意到祁嘉洗澡时间还挺久的，差不多是纪宁乐的两倍时长。
两人打了五六局，祁嘉才从浴室出来，接着就没看到他人。
在等游戏加载的时候，林思懿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句：“他不来玩啊？”
纪宁乐知道他指的是谁。
“嘉嘉不会。我教他，他老说学不会。”
“不会吧。”林思懿用手摩着手柄上的按键，“我试试呗。”
纪宁乐还真想了想：“可以，我把人搞出来，你教他，教会了到时候你不在，我和嘉嘉就能一块玩了。”
说这他就起身走到祁嘉房里，林思懿放下手柄，在走廊里站着往房间看。
只见祁嘉坐在书桌旁，侧着身，丢丢懒洋洋地趴在他膝盖上，自己手里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干什么，纪宁乐直接靠在他椅背上，嘟嘟囔囔地劝说。
“来嘛。”
祁嘉声音很低，软软的，带着点上翘的尾音，林思懿发现他跟别人说话的时候不会这样：“我不会嘛。”
纪宁乐拉住他的一边手臂，手指快要伸进短袖的袖筒里，把祁嘉的上臂掐得微微鼓出来一点：“走啦，老林来教你，他打游戏比我厉害。”
听到林思懿的名字，祁嘉下意识扭头看一眼，发现了门外的林思懿。
林思懿半张脸挡在靠门柜子的阴影里，冲他抬抬下巴，嘴角勾起一点点弧度：“来吗？”
祁嘉张了张嘴，没说话。
最终还是被纪宁乐软磨硬泡地拖出来，他瞄一眼沙发，坐到靠纪宁乐的那边，和林思懿隔着一个靠枕。
林思懿顺手就把靠枕拿走了，手柄递给祁嘉，往他那边歪了过去。
“你先试试手感。”
祁嘉用双手握住手柄的下部，依样画葫芦地把拇指放在操纵杆上。
“姿势很对啊。”林思懿评价。
祁嘉细细地从嗓子里挤出一句：“乐乐教过。”
纪宁乐在一旁打了个滚：“教会了握法，其他就不行了。”
林思懿的目光从祁嘉清瘦修长的手指移到他的脸上，祁嘉一直低头看着手柄，眼睛像定住了似的一动不动，自然也不知道林思懿现在在看哪。
林思懿很快用目光描摹了一下他领口漏出来的锁骨和线条流畅的下巴，因为头发扎起来了，所以耳朵也看的一清二楚。
皮肤很薄，白皙，耳廓尖尖上微微透着红。
一颗小小的样式简单的星形耳钉，扣在耳垂上，细巧但不娘气。
“开一局简单模式吧？”林思懿对纪宁乐说。
祁嘉果然不太会玩，他老是要低头看按键在哪里，一下错过时机，游戏就结束了。
他抬头求救般看着纪宁乐，想把手里的手柄递出去。
但纪宁乐忙着重开一局，没注意到他的眼神。
林思懿坐在旁边，舒展了一下脖子：“没有不会啊，多练练就好了。”
祁嘉扭头看他一眼，林思懿对上他的目光，微微一笑。
第二局还是很快输了。
祁嘉声音越来越低：“我太
笨了，还是你们玩吧。”
纪宁乐熟练操作手柄继续重开，挤在祁嘉身边不让他走：“没有没有，比上一局好多了，对吧老林。”
林思懿表示同意。
第三局，祁嘉开始熟悉按键了，游戏进入下一阶段，纪宁乐甚至高兴地嚎了一声：“牛逼牛逼牛逼！”
很快boss技能需要连续跳跃，这个操作在上一阶段没有使用过，祁嘉慌了，拿着手柄的手高高举起，好像那样就可以让屏幕中的小人跳高一点。
纪宁乐双手狂按，与此同时还不忘用嘴指挥：“快跳快跳！遭……”
祁嘉的手开始抖，然后乱按，突然他感觉自己被一双温暖的手包裹住了，抬头一看，林思懿伸手按住了手柄，拇指卡住他自己的手指，带着他按下了操作键。
祁嘉感觉一股暖流从手指间穿过，直冲脊椎，脑子空白了一秒，林思懿的手牢牢把他的手压在手柄和他自己的手掌之间，带他按下各种操作。
他的身体紧紧靠在祁嘉的身前，祁嘉的目光从屏幕上抽开，在林思懿的侧脸停留了一秒后马上移开。
林思懿抿着嘴，眉毛微微皱起，眼睛很认真地盯着屏幕上来回跳跃的小人，按键节奏轻快又灵巧。身体也不像祁嘉一样紧绷，而是很放松地歪着，肩膀抵着祁嘉的肩膀。
他的身体是暖暖的，祁嘉想，没纪宁乐那么烫，是很舒服的那种。
最终这一局还是败了。
祁嘉看着电视屏幕上弹出失败提醒，突然浑身抖一下，试图把手从林思懿手掌中抽出来。
“你，你们玩吧。”祁嘉感觉自己口再张大一点，心脏要从喉管蹦出来了，“我……”
林思懿的手掌突然压紧压实，祁嘉感觉自己的皮肤都要被干燥而发热的掌心烧干。
“好很多了，再来一局吧。”林思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