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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多后。
  国际航班出站口,陈柏时不时看手机,确认时间。
  按照机场信息,飞机已经落地,但是国际航班的行李提取更麻烦,所以他等的人迟迟没有走出来。
  他的心情期待又紧张。
  快半年多不见了,从司疆被送出国开始,他们就只见过一面,是陈柏主动去国外探望他。
  其余时间,两人也只是通过手机联系。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陈柏还觉得,自己可能要彻底失去这个发小了。
  但没想到,又过了一个来月,司疆状态突然转变,竟然逐渐恢复了以前的模样。
  也是因此,司家才允许他回国,并安排他复学。
  出站口喧闹了起来,陈柏手机也一亮:“我出来了,接驾吧小树树。”
  他抬头望去,人群之中,一个穿着长袖长裤,眼戴墨镜,染着一头银灰白色的男人极为显眼地走了出来。
  这人耳朵里插着无线耳机,表情冷漠,鬓角的头发剃得很短,头顶蓬松的碎发用定型喷雾随意抓了一个造型,只有几缕灰色的刘海垂在额前。
  陈柏惊喜地迎了上去,给了他一拳头:“你小子,装什么呢,大夏天穿这么厚。”
  男人把墨镜摘下来,无语地侧头看他:“我忘了南北半球不同季,已经脱了最外面的棉衣了。”
  陈柏看到他的脸,竟有一丝晃神。
  “你脸上的疤,好像已经看不到什么痕迹了。”
  发小比刚救回来时,胖了很多,那个时候,状态最差的那段时间,一个大男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他看着都心惊。
  现在倒是脸颊丰润了起来,俊美逼人,可是……
  他却感觉到了一股极强的距离感,好似有一瞬,他从发小身上感受到了属于别人的影子。
  脸上的疤啊。
  司疆手不自觉地摸了一下脸颊,指尖只剩下微不可察的凸起感。
  他抿起嘴唇,放了下去。
  “找的医生技术不错,治到这个程度已经可以了。”
  虽然他自己根本就不在意。
  爸妈强压着他去治,用了各种各样的方法,他却一直拒绝,不愿意接受治疗,他宁可永远破相,都不要失去……那些痕迹。
  但是司家独子不能有瑕疵。
  虚弱的司疆没有力气反抗一群人的力量。
  “太好了,你的腿也好了吧?”
  陈柏看他的膝盖。
  出国的时候,司疆的腿还是一瘸一拐的,当时他看着别说有多难受了。
  “你说呢?”
  司疆拉着行李箱,越过他,快步往出口走去。
  健步如飞,看起来哪像腿部有伤的样子。
  陈柏笑着追上去:“你小子,等等我!车停在下边呢!”
  他走到司疆身边,一伸手,就要搭在发小肩上,结果司疆侧身,躲过了他的动作。
  像是下意识抗拒别人的亲近。
  陈柏:“?”
  司疆皱了皱眉,忍过一阵不适,才解释道:“我快热死了,别靠近我。”
  “行吧。”
  陈柏翻了个白眼,看他这厚实的上衣,也一阵热得慌。
  “快上车,赶紧把衣服换了,免得中暑。”
  “嗯。”
  司疆扯了扯衣领,吐出一口浊气,看向天空——
  终于回来了。
  陈柏原本打算先把司疆送回司家。
  但司疆说不回去,让他直接开去学校旁的房子里。
  “懒得住那个没人气的地方。”
  这是司疆的原话。
  陈柏无奈,他是接了司家父母给的任务来的,但是现在发小不愿意,他也不可能强行压着司疆回去。
  两人在车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司疆拿着手机,给人发消息,表情松弛,是陈柏这一年来都不曾见过的状态。
  他不由得好奇:“给谁发消息呢?外国小女友?”
  司疆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收起来:“朋友,跟她说我到中国了。”
  “哦~朋友啊~”
  陈柏怪声怪气地重复道。
  司疆懒得理他,靠在车座上,手撑下巴,看车外的风景。
  熟悉又陌生的街道。
  一个奶茶店前,有许多人排队,中间站着很多情侣,有一对刚刚买到甜筒和奶茶,男生正拿着奶白的甜筒,要喂女生吃。
  车快速地开过,他没看清对方的长相,可心却莫名其妙地停跳了一瞬。
  “停……”
  他差点就要喊出一句停车,生生刹住。
  陈柏疑惑:“干嘛?”
  “没什么,我说挺热的。”
  “开了空调啊,不是,你怎么不挑件短袖换了,又穿长袖的衣服。”
  他完全没看懂司疆的操作。
  “澳大利亚的夏天难道不热吗
  ?你一件短袖都没有?“
  “你管我爱穿什么。”
  司疆欠欠地回嘴。
  “说起来,我的接风宴呢?你准备怎么庆祝我的归来。”
  他没有回头,依旧看着窗外,镜子里反射的面孔冷淡无趣。
  “放心吧,早安排好了。晚上先去赛车,然后再回会馆,一群人庆祝你回来,我买单,行了吧?”
  “小树子,朕很满意。”
  “嗻!”
  郊外的山上。
  机车震耳欲聋的呼啸声在无人的山道上炸响。
  司疆戴着黑色的头盔,一骑绝尘,冲在所有人前面。
  一旁观战的几个二代看着心里都发怵:“司少怎么出了趟国,比以前还疯了。”
  “这个速度,要是一不小心,直接要命的啊。”
  旁边有人冷笑了一声。
  聊天的两人就看了过去:“李少?”
  对方却看都不看他们俩一眼,转身就走了。
  他们俩一头雾水:“有毛病啊。”
  “你们俩不知道吗?”
  餐饮行业王家的公子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说:“司少可是把李家得罪透了。”
  “啊?啥事啊。”
  “就去年啊,司少出国前。闹得很大的。他当着无数人的面,在医院里,把李少他弟弟,那个叫李杰的,手脚都打断了。”
  “为什么啊?那个李杰之前不是和他关系很好吗。”
  “谁知道呢。反正最后司家赔了钱,李家也不好再追究。不过两家的关系终究是差了。”
  二代啧啧两声,很快就不再关注这件事。
  毕竟李家吧,在他们这个阶层里,不过也就是个中下层罢了。
  作为首富的独子,司疆,只要不犯下法律上不可饶恕的罪过,根本就不会影响到他分毫。
  这就是现实。
  接风宴上,大家又被司疆的喝酒速度惊到了。
  “司少,你在国外进修了?喝这么多。”
  这一瓶瓶往嘴里灌,跟喝水似的。
  司疆饮尽一瓶,往桌子上一摔。
  “在国外没喝。”
  “没喝?”
  没喝过,回来就这么猛?
  众人心生敬佩。
  “看来司少在国外憋狠了啊,还是国内好,对吧。”
  “就是就是,老爷子还想让我明年出国呢,我是真不想去啊。”
  说着说着,宴上的人就聊了起来。
  司疆拿着一杯香槟,懒懒靠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
  真是吵啊。
  他闭上眼睛,但是总比什么声音都没有好。
  时间跳到十点的时候,司疆的手机响了。
  他拿出来,把闹钟关了。
  在众人注视中,起身:“各位,我要回去睡觉了,你们接着玩。”
  “啊?这么早就睡?”
  “司少,别扫兴呀,夜晚还没开始呢。”
  “是啊司少。以前不是喝到一二点都不散场的吗。”
  陈柏看司疆脸色不太好,连忙站起来,帮他说话:“老司刚回国,还得倒时差呢,明天他就要去学校复课了,今天是要早点休息。”
  “我先送他回去,马上回来哈。”
  他拉着一脸不耐的司疆,走了出去。
  司疆昏昏沉沉坐在车上,陈柏无奈地吐槽:“你说你,喝这么多干嘛,你别吐我车上啊。”
  “想喝,就喝了。”
  司疆张口。
  “明天你还要十点到学校报道呢,别迟到了啊。你快两年没上课,现在要跟着后一届的班重新学习,也算是学长空降了。”
  “……”
  司疆默不作声,只是掐着自己的眉间,呼吸急促。
  “唉……”
  陈柏拿他没办法,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想着自己明天起早点,去接他了。
  如今的司疆不同往日,他见过他发疯,也见过他崩溃,更是……目睹过司疆寻死的模样。
  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头,被绑在病床上,失去了作为人的尊严。
  自此之后,他对待司疆,再也不像以前那样随意了。
  他总觉得,如果不注意一点,司疆就会像好不容易粘合起来的玻璃,一碰,就又碎了。
  “学姐,甜吗?”
  白袤笑嘻嘻地拿着甜筒,让宗盐吃最尖尖那一口。
  宗盐低头,抿进奶香味的冰淇淋,弯了嘴角:“甜。”
  “那这根就给学姐吃了,我再去买一根!”
  他欢快地冲进队列里,还不忘朝宗盐挥手。
  “学姐,你先去有空调的地方等我,外面太热啦。”
  “没事,我就在这等吧。”
  宗盐左手拿着甜筒,右手提着购物袋,耐心地站在原地。
  她休学一年,明天就要重回学
  校了。
  因为大三下学期有一半时间都没有读,加上王瑶给她申请了一年的休学,所以她将会转进晚她一届的班级重新学习。
  也算是换个环境重新开始了。
  白袤说,新学期新气象,一定要有一个完美的开始,所以他拉着宗盐,出来购物了一番,让她买了新衣服和书包,不要再穿以前的了。
  同时,为了让宗盐能更舒服,他甚至提前混进了学姐学长们的群,和他们打好关系,时不时提一嘴宗盐的优秀事迹和可靠人品,为宗盐日后的同学关系做了完美铺垫。
  宗盐没有拒绝。
  因为这一年多来,如果不是白袤一直陪在身边,恐怕她不会有如今的气象。
  如今,白袤已经成为她最重要的人之一。
  既是关系暧昧不清,不曾挑明的朋友。
  也是她的救命恩人。
  回国第二天。
  司疆准时睁开眼,闹钟都还没来得及想。
  他麻木地坐起来,起身,走到洗手间里。
  镜子里,他的双眼里布满了红血丝,眼下更是浓重的青黑。
  不知道是在跟谁说话,他低斥一声:“闭嘴。”
  昨晚没有吃药,果然睡不着。
  打开花洒,他脱下衣服,任凉水自头顶流下,冲洗疲惫的身躯。
  如果有人在这里,一定震惊地瞪大眼睛。
  司疆如今恢复了曾经优越的身材,腹肌轮廓清晰可见,但是从手腕到锁骨,甚至胸口,都有密密麻麻,数不清的伤疤。
  或新或旧,没有人能想象出,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自己也毫不在意,再自然不过地清洗着身体,把最后的酒气都冲刷殆尽。
  然后又挑了件透气舒适的长袖衬衫,穿在身上,准备出门了。
  熟悉的校园,熟悉的教学楼。
  只是人和教室都变了。
  司疆对了对手机上的信息,和教室的门牌,犹豫地走了进去。
  里面已经坐了很多人,正聊着暑假生活,他走进来后,竟有一瞬间的安静。
  “司疆?!”
  很明显,有许多人认识他。
  司疆礼貌地点点头,找了个座位坐下。
  他毕竟之前在学院里还算有名,走了一年,还不至于完全被遗忘。
  好几个女生男生马上就凑了过来,要和他打招呼,这时,老师也从门外走了进来,站在讲台上。
  “好了,准备上课了啊。”
  他们只好退回座位。
  “咦?猫猫那小子的女神怎么还没到?”
  “是啊,不会要迟到吧。”
  “哈哈,他们不会腻腻歪歪,忘了时间吧。”
  在说谁?什么鬼猫猫不猫猫的。
  不知为何,司疆一听这个音,就心生不喜。
  铃声响了,老师咳嗽两声,所有人安静下来。
  “你们都知道啊,这个学期会有两个同学转到我们班一起学习,他们俩本来都是你们的学姐学长,也都挺优秀,因为身体原因才会降级。以后,要好好相处,也可以多向他们学习。”
  老师环顾了一下教室,看到了司疆:“这位就是其中一位新同学,司疆,要自我介绍一下吗?”
  有人起哄:“要!学长快自我介绍一下!”
  司疆暗叹一声,站起来,熟练地说道:“我叫司疆,司徒的司,开疆拓土的疆。”
  众人鼓掌作势。
  老师又看了一圈,这才皱起眉:“还有一个呢,还没来?”
  司疆这才意识到一件事——除了他,好像还有一个降级的。
  会是谁?
  难道也是他之前那个班的?
  “问猫猫啦,猫猫说他昨天晚上急性肠胃炎,人家照顾他到很晚,估计今天是晚出发了点,马上就要到了。”
  他听到有女生笑着道。
  什么无聊的恋爱脑。
  司疆觉得真是无趣,撑着头,把玩手中的笔。
  脚步声终于响起。
  一个清瘦高挑的人影出现在门口。
  她头发长度刚刚及肩,刘海偏分,露出清晰的五官,清冷又带着一分锐气,本来看起来让人不好接近,但脸上偏偏又挂上了一副无框眼镜,生生用书卷气压下了她的疏离感。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
  司疆手中的笔落到了地上。
  他呆呆地望着她眼睛下的胎记,一瞬间,耳边的杂音都消失了。
  宗盐缓了口气,走进教室,向老师表达迟到的歉意。
  然后走上讲台,拿起黑板笔,一笔一画,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每一笔画,刚劲有力。
  “大家好,我叫宗盐,多多指教。”
  她弯腰,再抬起头。
  与过往都不一样的是,所有人的注视中都充满了善意。
  “久闻大名啦!宗盐学姐!”
  “猫猫都已经跟我们说太多你的事了。”
  “学姐还拿了三校联赛的三等奖,我们都知道的。”
  “以后一定要多多指教我们。”
  宗盐不太能适应这种善意,只得一一点头回应。
  她顺着阶梯走下去,准备占个位置坐。
  脚下忽然踩到一支笔,她弯腰,捡起来,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同学,是你的笔……”
  一双暗沉沉的眼注视着她。
  “掉了吗。”
  她说完这句话,沉默地撇开眼。
  从司疆身边擦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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