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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弼只觉得身后的视线要把自己都连带着给灼烧了,很是迅速的放开了诊脉的手,在一旁茶桌上开好了药方。
  “我这就叫人去按这方子熬药,你别急……”
  他眼珠子一转,扫过不远处凌乱的书桌及满地的狼藉,啧啧摇头,“你这实在是太过于生猛了些,话说……”
  而后的话在某人投来杀人般的视线里咽了回去,松弼咳了一声,收了话题正色道。
  “开的药一日两副,不过这药只能调养外伤。他脉象凌乱,会吐血晕倒,除了一时气急攻心之外……”他停顿了一下,皱了皱眉,“恐怕和他本来的内伤也有关系,我查探了他体内真气,简直是一团乱麻了。恐怕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治好的。”
  他说着抬头看了眼麟相,挑了挑眉,“这内伤可不简单,这世上,能让清鹤受这么重伤的可没几个。我可听说这段时间你一直在为他煎药,总不可能是你伤的他吧,虽说人家现下躺这儿有你的一半功劳……”
  麟相就站在离床两三米远的地方,两手攥拳,指甲深深陷入了手心,几乎要攥出血来,看着面无血色躺在床上的人,却是不敢上前一步。
  松弼对他的事情也是知晓一二的,倒是难得自己住了口,没有再继续开口损他,喝了口茶润了润自己的嗓子,赞叹地摇了摇头。
  “行了,任务完成,我这就告辞了,才回来不过两日……”松弼咂嘴摇头,“你说这大半夜的,我的小仙仙还在家等着我呢。”
  他起身收起药箱,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瓷瓶,笑得挤眉弄眼暗示,“这个药是我才研制出来的,对外伤很是有用,至于上药,还是你自己来吧。”
  说完提起药箱便大步走了出去。
  房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静得有些吓人。
  麟相听见了从自己胸口传来的仍在砰砰作响,蹦得飞快的心跳声。
  床上的人连呼吸时的起伏都几乎消失了。
  他的脚上似乎挂了上千斤的枷锁,连上前一步都费力。
  他摒了呼吸,浑身僵硬地向前迈了半步……
  “对了!”
  才出去的那人去而复返,将沉溺的气氛一扫而空,他扒住门框补充道,“虽然不太确定,不过他体内情况倒是同你有些相似,像是有另外一股强劲的真气在体内乱窜,不过同你却是有些不同,说来倒是奇怪……”
  他一时卡壳,没捉住脑子里一时闪过的思绪,‘哎’了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最终还是作罢。
  “不过情况也差不多,你试着为他运功,就用你那一套调息的功法,对他的内伤或许会有些用处……”
  说完,脚底抹油,飞快地溜了。
  麟相深吸了一口气,整理好了思绪,僵硬地拿起了桌子上放着的瓷瓶。
  打开塞子,有一股清凉的气味涌入了鼻尖。
  他小心翼翼地将药膏抹在了宋清久身下被撕裂的伤口处。
  身下的再次传来了刺痛,床上的人连昏迷时都皱紧了眉头,却仍是抿紧了双唇,不让痛苦泄出一丝一毫。
  他似乎总是这样,麟相想,看似温文尔雅宛若清风,但其实将所有人都推拒了自己的心外,让人无法勘破,无法触摸。
  看不透平静湖面下掩藏的,是另一个温馨称意的世界,还是看不到底的深渊。
  手上的动作更加放轻,迅速上好了药,洗净了手。按照松弼说的运功给他运功调气,又抱着人把药喂了。
  麟相就这么安静的坐在床边望着他,后悔,懊恼,悲伤……各种情绪在他的大脑里交织着,还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委屈与恼怒。
  该放他回去了……
  这个念头从他脑海里闪过,随即扎根,愈发的强烈了起来。
  直到屋外的光线渐渐转亮,他才意识到自己就这么坐了一个晚上。
  床上的人眼皮微颤,似要转醒。
  在宋清久睁开眼睛之前,他逃似地狼狈离开了。
  那夜荒唐之后宋清久便再也没见到过麟相的身影。
  明明是该生气的,只是看不到罪魁祸首,不知为何他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身下某处传来的感觉让他的面色苍白,与他而言,精神上的痛苦更甚于肉体。
  某些晦暗罪恶,不可见人的念头被人摊开在了大庭广众大肆羞辱,让他已经压抑下去的邪念更加狂暴了起来,凶狠地撕扯啃食着他,想要将他吞入罪恶深渊。
  他甚至无法仔细回想那一夜,只是一遍遍默念清心咒将杂念强行压下去。
  但是他的处所反倒是比之前更加热闹了一些,原先门可罗雀的屋子整日吵闹个不停。
  是松弼和他的小仙仙……
  麟相不敢去看他,又担心他的身体状况,于是拱手让出了自己的寝殿,允许馋了他后院那一片药草良久的松弼搬了进去。
  某人顺便捎上了自己的伴侣,美其名曰:小仙仙在身旁,我会更安心,更安心,医术才会更精湛,只有医术好了……
  麟相懒得听完,将喋喋不休的某人赶出了不久前赶工修好的有莲花池的竹屋。
  小仙仙名唤温凝,外表看着不过十七八岁出头的年纪,只是行为举止却仿若八九岁的孩童,一派天真烂漫。
  会看人脸色,但不多……
  宋清久长得好看气质也好,在天界便受各路仙子明里暗里的示爱求好,温凝心智虽然小,但是很是有眼光,见到宋清久的第一眼,眼睛便‘噌’地放大了,随即躲开了身后某人吃味的阻拦,壮似无意一点点凑了过来。
  一会儿问宋清久在看什么书,一会儿端起杯子问他渴不渴,看到宋清久面不改色喝药的时候,代替他皱起了鼻子,一脸嫌弃地扇着药味。
  宋清久对待旁人,向来是云淡风轻,面面俱到的。对小丫头的啰嗦有问必答。
  不过半日,温凝便已经视他为自己的好友,话题从昨天松弼亲手做的的午餐无缝衔接扯到了自己近来长高了些,随即又手舞足蹈谈起了前些日子去无涯海的经历。
  宋清久含笑不时回应着她,面上不显,思绪却早已魂游万里,不知飘到了哪里。
  到底还是松弼过来支开了独自聊得热火朝天的小仙仙,一把将食盒塞给了她,让她帮忙去喂喂院子里的一同搬家来的各路宠物。
  如果称得上是宠物的话……
  宋清久看着小丫头正撵着一头比自己还高半个身子的辜豸兽,歉意的笑了笑。
  松弼摆摆手,满眼宠溺地看着院子里跑来跑去的绿衣小人儿。
  “是魂魄不全?”宋清久语气不太确定。
  温凝言谈举止虽似稚子,但基本的事理情感还是知晓的,倒是不太像……
  果然,松弼摇了摇头,勾起了一抹笑,带着几分苦涩,“她只是想记住开心的事情……”
  宋清久没追问。
  院子里的温凝总算是追到辜豸兽了,气喘吁吁双脸通红,表情生动叉着腰训它。
  思绪翻转,倒是让宋清久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日子。
  宋清久的伤好的很快……
  说到底,还是那夜的麟相行为言语太过,导致他之前的旧伤复发,一时气血攻心,这才吐血昏了过去。
  他似乎也习惯了温凝每日在身边叽叽喳喳的吵闹与松弼不时心累的叹息。
  直到某天夜里麟相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详装淡定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明日一早我送你离开。”
  然后他被宋清久一掌扇飞了出去。
  麟相稳住自己的身子落回了地面,看到了宋清久走出了宫殿,此时正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自从见面之后,他一直是这副模样。
  麟相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那天的事”
  话还没说完,一阵带着杀意的掌风便朝他攻了过来,麟相连忙闪躲,身后的山石却遭了殃,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化成了粉末。
  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宋清久已闪身至了他的跟前,提剑刺了过来。
  麟相忙闪躲着开口,“那日举止实非我所愿,有人在里面动了手脚,才让我做出那种”
  他咬了咬牙,口不应心道,“有违人伦之事。”
  宋清久的攻击一顿,脸上的神色却是更冷了几分,从鼻腔发出一声轻哼,低垂了眼睫,“有违人伦”
  他的声音极轻,薄唇微不可察的抿了抿。
  手上的攻击却是更加狠戾,逼得麟相不得不还手。
  “我承认那日举止是孟浪了,不该做出此等事情,也不该乘人之危,你我曾是师徒,哪怕我确实曾想不是,我是说我也不该借着这种说辞和你”
  他犹豫了一下,从混乱的脑子里蹦出了一个词,“行肌肤之亲?”
  麟相嘴比脑子快,口中话不停。
  宋清久却只听到了‘有违人伦’这几个字,或者说,麟相说出这四个字后,他变成沉入了自己的思绪,再也听不进对方后面的话。
  再次抬眸时,宋清久像是终于想清了苦恼许久的事情,眸底的各种情绪瞬间消散了开,重新变成了众人口中所说的无欲无求谪仙模样。
  剑尖指在了麟相的喉头。
  周围无风自起,树枝因剑气摆动着,发出了“唰唰”的声响,衣袍也随风吹动。
  两人对峙着,都没有动作。
  “没有第二回。”
  剑尖划破了麟相的肌肤,有血液顺着伤口流下。
  宋清久扫了一眼,移开了视线,收了手中的剑,将沾染的鲜血甩了出去。
  血液溅落在一旁的草上,只见那株魔草快速伸展着长出了一朵花,随后,快速的枯萎了下去,只余一丝黑气消散于空中。
  宋清久抬步离开。
  “宋清久。”身后的麟相开口叫住了他,“能不能先同我去一个地方。”
  地方不远,就在宫殿后方的不远处,两人一路无言,走到了一扇木门面前。
  麟相让出了位置,示意宋清久
  推开。
  宋清久回头抬眉望了他一眼,还是抬手将门一把推了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块不算小的院子,扎着一个秋千,一排排晒草药的架子,还有供人看书饮茶的软榻以及几间竹屋。
  宋清久抬步进了院子,看着熟悉的一草一木,叹了一口气,手抚上了秋千架,摩挲着,有粗糙的质感从指腹传来,他低头望去,那是用剑砍过的痕迹,似是想到什么,他神色缓和了一些,随后进了竹屋。
  仍是熟悉的布置,他随手拉开手边的抽屉,就连里面惯用的物品也同原先一模一样。
  绕过正屋的屏风,后面连接着的是座水榭以及满池的莲花。
  宋清久看着盛开的莲花池,半晌没有说话。
  身后的麟相在他身后亦步亦趋,或许连他本人都没察觉,自己眼中的期待和喜悦都快溢出来了。
  麟相站在他的身边同他一起观赏满池莲花。
  “这是从前在江南住的地方,我之前回去时,发现屋院早已破旧不堪,莲花,也早已不在。”
  “所以你将院落移了过来。”宋清久侧头看他。
  麟相摇了摇头,“我本是这个打算,只是实在破旧,就算搬过来,也撑不过三两日。”
  宋清久移开了视线,“这又何必。”
  “就算再建一间,到底还是不一样的,麟相,你合该知道的,何苦自欺欺人。”
  “你我师徒情分已尽,下次再见,怕只是兵刃相接之时了。”
  “你好自为之。”
  “师父。”麟相没有回头,“不是我杀的他。”
  身后一片寂静。胸口被一口气堵得发慌,连带着眼睛也乏起酸涩。
  半晌,麟相转过了身,水榭两旁的幔帐被风吹起,露出了空无一人的房间。
  他深呼了一口气,抬步走了出去。
  身后,满池的莲花瞬间枯萎,凋零成了灰烬。
  宋清久回去的时候宫殿正一片嘈杂,还在外面便听到了宋一的吼声。
  “我要去杀了麟相那个魔头!”
  边吼边向着屋外冲,又被身边的人一把拉了回去。
  “冷静冷静,仙魔交战,哪是说打就就打的,总该商量个完全的对策才是。”司药劝阻。
  “你莫要拦我!臭老头!你快放开,否则否则我拔光你的胡子!”
  “住手!哎哎!你们快来帮忙啊痛痛痛!”
  其余人忙手忙脚乱地上前将两人拉开。
  宋清久进去之时看见的便是这副乱糟糟的场面,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咳了咳想引起众人的注意,奈何现场场面过于热闹,没有人将注意力移到他的身上。
  他只好扬声,同时挥袖分开了打成一团的两人。
  “别打了。”
  众人见到他先是一愣,随即大喜,“清鹤!”
  “师尊!”
  宋一眼睛一亮,朝他扑了过来。
  伸手检查着他的身体各处,很是紧张兮兮,“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确认看不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这才放下了心。
  随即不由低声咒骂,“麟相那混蛋,下此见到他,我一定要将他也打的吐血三升。”
  清鹤扣住她的手腕,检查她的脉象,“听说你那日受伤了?”
  宋一飞快摇头否认,“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没有这样的事。”
  手中传来的脉象确无异处,他这才放了心,神情莫名的看了宋一一眼。
  只见小丫头飞快地转过了头,回绝了他的探究。
  其余人忙上前询问他的伤势。
  宋清久安抚了众人,将自己被抓走的事情简略的说明了一番。
  众人这才放下了心,嘱咐了他几句便散了。
  害怕他责骂自己莽撞,宋一拽着方才才打过架的司药便要开溜。
  没成想,才走两步,便被叫住了。
  “宋一。”
  她僵住,垂下了肩果然。
  “你留下。”
  一旁的司药甩开了她的手,很是幸灾乐祸地投来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死秃驴!
  宋一谄媚地上前,一脸讨好地笑,拿起一旁桌子上的茶水递了过去,“师尊,你才回来,还是先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明日再议吧?”
  宋清久接过茶盏,“我不在的时候,邴泽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宋一这才正色,点了点头,“是传了术法,只六字。”
  “夙慎国“
  ”常元白。”
  宋清久手指摩挲茶盏,一时无言。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宋一松了口气,忙不迭地跑出去。
  “对了”身后响起清鹤温润的声音,“你先是擅作主张闯入魔界单挑受伤,后又不计后果教唆其他仙友,置他人性命于不顾,甚至对司药动手。”
  “我先前教
  你的那本论语,就先抄五十遍吧,抄完记得拿给我检查,字迹潦草的不做数。”
  “师尊”宋一原本雀跃的脚步一下子变得沉重万分,面容痛苦,冲着他伸出了手。
  “一百遍。”
  “五十遍!说好五十就五十!我这就去,现在去!立刻就去!”
  说完飞似地跑了。
  如今人间主要由北部的封国,东部玄国以及西部焚月国组成。夙慎国虽带个国字,严格算来,也不过一座城池大小,只是因地处这三国的交界,地势得天独厚,往来最多的也是些富可敌国的商人或者王亲贵族,每年的收入不菲,因此实力也算的上雄厚。
  当然,地处这种位置,治安管辖也十分薄弱,因此不泛有三道九流,鱼龙混杂。
  城门很是雄伟壮观,拔地参天。宋清久仰头望着顶上金碧辉煌的三字,低喃出声,“夙慎国。”
  “去过这么多地方,倒是这里还未曾来过。”宋一从他身后冒了出来,随他一同仰头观赏,“夙慎国,这字写得倒是气势磅礴。”
  一旁有挑菜老农经过,无意听到两人对话,不由停下开口,“我们城主亲手提的字,自然是极好的。“
  ”你们是初来此地的吧。“那菜农冲他们笑得友善,”这城门的字,是由每任城主上位时所写,这副字挂在这里,也有些年头了。”他似是赶时间,“夙慎国好玩的可不少,你们可得好好逛逛。“
  话语才落便急忙进城了。
  宋清久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确是不错。”
  由转头问她,“倒是忘了问,前几日罚你抄的书,写完了?”
  宋一只做充耳不闻,装傻充愣,“师尊师尊,咱们快些进去,时候不早,再晚些,怕是要闭城了。”
  顶头的太阳照的人影只余一点汇于脚下,正是正午十分。
  宋清久无奈摇头,跟着前面溜得极快的人,进了城。
  宋一一路上东摸西看,买了不少有趣玩意儿,直到逛得满头大汗,两只手再也拿不下多余的东西,这才想起了此行的正事,扭头问,“虽说这夙慎国不大,但是只我们两人,这大海捞针一般,怕是不好找。”
  “逛好了?”宋清久问她。
  “现在好了。”
  宋一点了点头,咬了一口手中的糖葫芦,这葫芦和之前吃的不太一样,糖里面裹着的,不只有山楂,每颗都不太一样。
  宋一觉得新奇,一口气买了好几串。
  “那便先去住所吧。”
  “不先寻人吗?”
  “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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