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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份的春雨总是时断时续,一下起来稀稀拉拉的惹人烦恼。
  从车上下来短短几步路,孟秀慈的鞋面已经被弄脏了。
  屋内。
  男人正坐在沙发上处理遗留的工作,只见挺拔的身形和冷峻的面容,头发一丝不乱。
  相比起来,孟秀慈的形容就有点狼狈了。孟秀慈脱了鞋,径直路过对方,打算回房间洗个澡换套衣服。
  沙发上的男人一抬眼,脸色不大好看。佣人则亦步亦趋地跟着孟秀慈,大气不敢喘一声。
  “站住。”
  孟秀慈站住了,转身低下了头。“父亲。”
  孟舟川的视线落在男孩的膝盖上,皱眉:“怎么弄的?”
  孟秀慈穿的是一件短裤,而暴露出的膝盖上贴了块创可贴,没能完全覆盖伤口,从血液中隐约散发出一股馥郁。
  “……我自己摔的。”
  孟舟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仿佛看透了一切,谎言在他面前无处遁形。
  孟秀慈垂着的手紧了紧。
  男人收回视线,头也不抬继续工作。“走吧。”
  佣人细心地调好了浴缸里的水温,正要帮他脱衣服。
  孟秀慈避开了,“我自己来,你出去吧。”
  佣人退出房间,把门带上了。
  孟秀慈脱了校服衬衣,透过镜子才发现背上多了好几块淤青。
  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跨进了浴缸里。波澜的水面慢慢回复平静,倒映出一张小脸。
  孟秀慈抱着膝盖,盯着水中的自己看。
  同学的那些难听的话语再次浮现脑海。
  “有妈生没妈养。”
  “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我有妈妈你没有!”
  “孟秀慈是可怜虫!”
  孟秀慈猛地打散了倒影,脸上露出狰狞之色。
  第二天是周末,孟秀慈只比工作日晚起了一个小时,然后在房间预习等家教老师过来。
  约莫十五分钟后,家教老师到了,把包放下打了个招呼:“秀慈,醒这么早。”
  这句话算是每周的必备开头了。
  孟秀慈同样点头,“千老师。”
  “你父亲呢?我得和他商量课程变动的问题,孟先生说今天会留出空,但我没看见他。”
  “我不知道。”孟秀慈淡声。
  千老师叹了口气,在他身旁坐下,温声:“秀慈,别这样。孟先生很爱你的,你何苦……”
  孟秀慈打断了他的话,“千老师。”
  “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望着对方端坐看书的姿态和眼里的漠然,千老师无奈极了,他多希望能释放些安抚信息素平复这个浑身长满刺的小孩,可惜他只是个beta。
  “好吧,今天我们学alpha、beta和oga三大性别的诞生、特殊性以及冲突……”
  因为这个小插曲,导致孟秀慈一上午都感到烦闷不已。
  午间休息的时候,他绕着整个住处外围跑了一圈,最后停在某个水池边。
  弯下腰,撑着膝盖,耳边还回荡着心跳声。
  孟秀慈捧了把水洗脸,忽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一抬头,愣住了。
  这片区域位于庄园最后方,从他出生到现在基本没踏足过。
  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刚刚那是幻听吧?
  孟秀慈转身,绕过墙体的遮挡,不经意间透过石栏的缝隙看了一眼,随后就结结实实地定住了。
  “孟秀慈最近怎么样?”
  孟舟川矮身回答那人:“他很好。”
  ……
  孟秀慈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看到了什么又听到了多少,直到为了躲开孟舟川的视线,背靠粗糙的墙面,他觉得心跳得比刚刚剧烈运动的还快。
  等到孟舟川可能已经离开了,他才小心翼翼地重新探过身影。
  这一下,刚好和花园草坪上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意外打得两人都措手不及,最终,孟秀慈遵循内心强烈的想法,走了过去。
  孟秀慈近乎可以跟对方平视,无他——眼前这个男人是坐在轮椅上的。
  在他身上,孟秀慈没有闻到任何信息素的味道。
  beta……?
  一阵微风轻轻掠过,男人的裤腿随之晃动。
  孟秀慈低头,表情一凝,那一刻的震惊简直无以言表!
  一对锃亮厚重的金属环扣,牢牢地拷在男人的双脚脚腕上,延伸出的短链条死死连接着轮椅。
  孟秀慈瞪大了眼睛,后退一步,“你……”
  “快下雨了。”男人只是双手交叠搭在腿上,温和道:“回去吧。”
  一连几天,孟秀慈都心神不宁。
  终于又一次弹错键后,钢琴老师忍无可忍。女人拿起教鞭“啪啪”敲了敲黑板,“小少爷,请您专心点。这
  首曲子你明明上周就已经会弹了,为什么还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孟秀慈深吸了一口气,闷声道歉:“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昨天你也是这么说的。”
  钢琴老师绕着孟秀慈和这架斯坦威转了一圈,恨不得直接上手把他提溜起来。“算了,你先休息一会吧,调整调整状态。”
  孟秀慈下了钢琴凳,一言不发地拿起一旁的水瓶喝水。
  他拧好瓶盖,叫了一声:“老师。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女老师翻看一本谱子,头也不抬:“如果你想聊使你屡错屡犯屡犯屡错的原因的话,我建议你去找心理老师。”
  “……”孟秀慈抿了抿唇。“您之前说过,您以前也是我父亲的钢琴老师?”
  这句话是她第一天开始教孟秀慈时说的,女人点了点头,“是。”
  “那……您有没有见过我父亲身边的一个beta?”
  女人瞬间变了脸色。
  孟秀慈没有注意到,接着说:“我前几天在后区见到了一个坐轮椅的……”
  “啪!”老师重重合上了乐谱,语气生硬:“继续上课。”
  孟秀慈怔住。
  女人冷若冰霜,“不要对任何人、尤其是孟先生提起你去过后面那块地方的事。”
  “……是。”
  不用她说,孟秀慈根本不可能去找孟舟川问这件事的。
  但是他也没完全听话。
  花房里有一群上了年纪的佣人,孟秀慈很少看见他们,他们似乎也有意避开其他人的行动轨迹,存在感很低。孟秀慈至今仍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会被追求效率、利己主义的父亲留下来。
  当他出现在花房门口时,一名刚好搬着花盆出来的女佣被吓了一跳,女佣惊讶:“秀慈少爷?”
  这个称呼既有点亲切又有点恭敬疏远,矛盾极了。
  孟秀慈略微不自在地偏了偏头。
  女佣放下花盆,就着裙子擦了擦手,弯腰。“少爷是不小心走到这的吗?”
  这是情有可原的,整个庄园分成好几个大区主楼和数个副区副楼,涵盖各种职能,稍有不慎就可能迷路。
  “不是。”说完这句,孟秀慈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好,他完全不认识对方,难道要直接问话吗?又不是审问现场。
  女佣好像看出了他的纠结,主动道:“外头热,进屋坐着说吧。”
  孟秀慈跟在后面,这名女佣看着四五十了,头发黑白交错,皮肤不白,脸上和手上有了些皱纹。
  “秀慈少爷,是有什么事吗?”
  他们就一坐在同一张长凳上,挨得很近。印象中没人会这么亲切地跟他平起平坐,有那么一刹那,孟秀慈竟然觉得女佣是想握住他的手的。
  为什么?
  “女士,你在这里工作很久了吗?”孟秀慈以这句话起了头。
  女佣笑了一下,“你父亲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就在了。”
  居然已经过了这么久。
  孟秀慈的心一提,“那你有没有……”
  “什么?”
  终于他鼓起勇气,问:“你有没有见过我母亲?”
  此言一出,女佣沉默了许久。
  孟秀慈焦急地拉住她的袖口,“请您一定要回答我。”
  女佣的目光中流露出一股难言的温柔,她缓缓地摸了摸男孩的头发。“没有。我没见过。”
  孟秀慈失望地低下头,慢慢松开了手。
  “那那个残疾的男人是谁。”
  “秀慈少爷,你说什么?”女佣的眉心不自觉聚拢。
  孟秀慈沮丧道:“就是一个坐轮椅的beta。”
  女佣喉间一哽,嘴唇微颤,她抓住孟秀慈的胳膊,艰难地发声叮嘱:“秀慈啊,刚刚的话我就当没听见了,你千万不要再提了好不好?也不要再去后区了。”
  孟秀慈嗅到了信息素的味道,这个女人现在非常的紧张……和害怕。
  是和钢琴老师一样闭口不谈的态度。
  他一直不说话,女佣将他揽进了怀里,释放出一丝来自oga的安抚素。“如果被你父亲知道了,他会很生气。”
  被抱着,徜徉在信息素里,是温暖的感觉。
  孟秀慈抬手回抱了一下。
  “上个学期期末考总成绩年级第一,孟秀慈。大家要多多向孟同学学习啊。”班主任笑眯眯地把奖状递给孟秀慈。
  孟秀慈兴致不高,回到座位随手扔进了抽屉里。
  这个动作惹毛了他人,后桌猛地踹了一脚孟秀慈的椅子。
  孟秀慈也重重将椅背往后靠,怼歪了对方的桌子。“腿不听使唤就锯了。”
  晚间下了大雨,面对空无一人的饭桌,管家告诉他孟舟川今晚不回来了。
  那张奖状还孤零零地躺在书包里。
  孟秀慈一把抱起书包,极快地往后门口跑。
  到了小院前面
  ,他全身都湿透了。
  “孟秀慈?”
  轮子滚动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停在檐下。
  孟秀慈抹掉了下巴上淌的水,在被书包挡着唯一干燥的地方擦了擦手,然后拿出了奖状,摊开。
  男人微蹙着眉,“你过来。”
  孟秀慈站到雨淋不着的地方,男人回了趟屋,再出来时手上多了块干净毛巾。
  他把毛巾递给孟秀慈,让他擦干一下。
  他明白孟秀慈此举的意思了,表现出来的再成熟,也只是个小孩而已。
  “你很聪明。”男人又道:“但同时很蠢,为什么不打伞?”
  孟秀慈扬起的头又耷了下去。“……我忘了。”
  寒风吹过,他打了好几个喷嚏。
  男人又扔给他一把伞,“回去洗澡换衣服,吹干头发。”
  “我……那我下次还能来找你吗?”
  “下次?”男人笑出了声。
  看着那抹略带嘲讽的笑容,孟秀慈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男人从口袋里抽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兀自念了念这个名字:“孟秀慈。”
  他抬眼,“我有说过我喜欢你的存在吗?”
  心理上的冷比肉身的冷更甚,孟秀慈僵在原地,手中的伞攥得死紧。
  “你觉得我和你父亲是什么关系?”
  孟秀慈摇了摇头,完全不敢抬头看对方。“……我不知道……”
  但那关系肯定不一般,他从没见过孟舟川露出那么温和而耐心的样子,在这个男人面前。
  “我们是一对,”男人轻描淡写地来了个转折:“可惜我是个beta。”
  “一个alpha和一个beta能生出alpha的概率有多少,你知道吗?”
  “所以很可惜,你父亲出轨了你的oga母亲,才有了你啊。”
  七年前。
  男人步履匆匆地穿梭于办公区,途中接受数道目光和问候。
  “纪检察官。”
  “纪检察官。”
  “纪检察官,下午的庭审是你上还是隔壁关组长上?”
  周围投来的视线或多或少带上不怀好意的意味。
  纪延仿佛对此视若无睹,音色淡淡:“我上。”
  这次的案子成分并不复杂,偏偏涉及到了人们喜闻乐见的狗血剧情:桃色事件、财产纠纷。主人公还他妈是两个男alpha,一个大腹便便六十岁秃头,一个风华正茂二十岁学生。
  短短几个关键词,已经能脑补出了事情的经过——
  二十岁男大不思进取好逸恶劳,以交往的名义从好色老总手中骗取大额财产,并在事后翻脸不认人拿钱就跑!
  好一出戏!
  由于涉嫌金额高达五十六万之多,检察院依法对男大提起公诉。
  “被告陈某于今年5月7日和我方经人介绍在酒会上认识,当晚陈某接收了我方两万块的转账……就在本月月初,陈某以报名环太平洋旅游团的名义向我方索取三十万美金后,立即将其所有联系方式拉黑,至此失踪……综上所述,我方合理认为,陈某已构成了刑事犯罪程度的诈骗行为。”
  法官示意辩方律师说话。
  辩方律师起身,先是不紧不慢地扫了扫原告的脸,最后停在纪延的名牌上。“纪检察官此言差矣,两个人处在交往关系,有一定的金钱往来再正常不过。你情我愿的事,如何证明存在诈骗?我对控方列举出来的证据强烈存疑,还请法官大人明鉴。”
  “如果是正常的交往关系,你方该怎么解释在存在非常大年龄差的情况下,只一方单方面的付出,并且后续拉黑失踪的行为?”纪延反驳,眼镜片折射出一道犀利的弧光。
  “单方面提出分手并不构成任何违法犯罪。”辩方律师当即抓住了可以抨击的点。“检察官针对年龄悬殊的发言让我感受到了很大的恶意,请问您这是偏见吗?”
  不等纪延回答,该律师抛出了一开始就准备好的坑:“据我所知,纪检察官也有类似的亲身经历,而且是处在被告人的位置上,设身处地地想想,您应该更理解被告人的感受才对。”
  众人哗然,窃窃私语之声不绝于耳。
  纪延眉心微皱,没说话。
  现场的信息素很混乱,已经有oga捂住了被冲击得隐隐作痛的腺体。
  法庭会设立信息素的阻隔系统,防止敌对压制或者突发状况,但人总归太多了,难以阻挡大范围信息素泄漏。
  身旁一名记录庭审内容的oga文员摇摇欲坠,纪延抬手扶了她一下。
  法官重重敲了敲榔锤,“肃静!”
  紧接着看向辩护律师:“请辩方注意措辞,不要把话题转移到毫不相干的地方,更不能言语攻击我方检察官。”
  信息素阻隔剂的浓度加大了,旁观席渐渐安静下来。
  辩护律师歉意地行了个绅士礼,坐下了。
  “我有异!”
  就在这时,原告突然高举起手。“法官大人,请允许我临时提供新的呈堂证供!”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被告律师立马举手,“抗议!双方所掌控的所有证据理应在庭审开始之前提交,让对方律师知晓。申请驳回!”
  法官驳回了他的驳回。
  随即一份文件从原告人的秘书手里逐步传递了上去。
  文件内容经大屏投影出来以后,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那是一份令人觉得倒反天罡瞠目结舌的包养协议。
  最后一页底下落款的甲乙方正分别是原告和被告。
  散庭后,纪延收拾东西头也不回地走了。
  原告在门口拦住了他,颇有几分打赢了官司的得意洋洋。“纪先生,没提前告知你那份协议的存在是我做得不厚道。原本我以为说不说影响都不大,没想到你会落于下风。我这也是心急了,你别介意。”
  老总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头,此时心里他就是全天下最聪明的人。
  “事实上有没有那份东西,这场官司都是必赢的。”纪延冷不丁问:“你知道唯一的区别在哪吗?”
  “在哪?”
  “三十万和五十六万的区别。”
  “包养合同”这种东西既违反社会法律,也违背社会公德。不过那份合同上说的含糊其辞不明其意,强行理解成雇佣协议也说得通,老总给了钱,男大就得随叫随到,显然拿钱跑路的行为是不合规的,法院最后判被告把最后那三十万原样归还。
  违反一份没设立违约金的合同合约和刑事诈骗根本不是一回事。
  老总痛失二十六万,睡了别人这么长时间,总不可能不付出任何代价。
  说完那句,纪延径自离去,只留下老总风中凌乱。
  已经是傍晚了,但院里还有不少事务堆积,纪延搭乘同事的车回去。
  车刚发动,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
  纪延看都没看随手挂了。
  过了两秒,铃声再度响起,来电人备注史密斯。
  没完没了。
  纪延接了,“说吧。”
  史密斯扭头看了看自家老板阴沉沉的脸色,“……纪先生,您还在忙吗?”
  “检察院今晚加班,我不过去了。”纪延靠着窗户,半颌着眼。
  史密斯偏开身,一手捂住了话筒:“孟总现在就在检察院楼下等您。”
  纪延攥紧了手机,脸上掀起一抹嫌恶。
  回到检察院收拾完东西,纪延在更衣室换回了常服。
  其他几个隔间又进了人,伴随着议论声。
  “哈,当然又赢了,根本没悬念的嘛,人家后台那么大,连法官也对他多有照顾啰。”
  “楼下停的那辆车是不是就是……”
  “我好想知道金主爸爸到底是alpha还是oga。”
  “oga吧,富婆不都喜欢那种小白脸。”
  “我也喜欢。”
  旁边一哥们乐了,其他人同样在笑。“你喜欢你就去……”
  调侃的话戛然而止,笑声渐渐小了,众人忽然意识到这道声音不来自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而且还像是被他们八卦的当事人。
  纪延推开门,抬手敲了敲隔间门板。“你们继续。”
  来到楼下,一辆车已经停了许久,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身随即向前行驶,而后汇入了晚高峰的车流里。
  “你敢不接我电话?”
  法庭上跟傻逼律师唇枪舌战,下了庭还得跟脑残同事短兵相接,纪延真挺累的,懒得搭理。
  孟舟川一把将他往自己这边拽,语调更冷了:“问你话。”
  纪延是beta感受不到,但前排的司机和史密斯两人都是alpha,已经快被密闭空间内沉沉的alpha信息素压得喘不过气了。
  “当时在忙。”纪延抽了一下手,没抽出来。“松开。”
  这个回答非常没有信服力,孟舟川还抓着他不放。“除我之外的人找你就不忙了是吗?”
  纪延漫不经心地换了一个更没信服力的说法:“那我手滑。”
  他如此敷衍的态度,孟舟川根本高兴不起来,尤其当他在纪延身上闻到了一点alpha信息素的味道。
  罗汉果味。
  不是他的信息素。
  孟舟川脸色难看地命令:“转过去。”
  下一秒他已然抓着纪延的肩膀强行转了个向,对着纪延的脖子咬了下去!
  一串细小的血珠顺着后颈滑落,疼痛让纪延皱起了眉。
  信息素铺天盖地地注入体内,在血管里横冲直撞,孟舟川咬得很重,留下的“标记”也就很深。
  alpha无法真正意义上地标记除oga以外的其他两种性别。
  alpha对alpha或者beta的假性标记永远只能维持一段很短的时间,也不太有用
  。
  罗汉果味被另一种芳香盖了过去。
  纪延丝毫没有对“标记”自己的人产生丁点依赖,他用纸巾擦掉了脖子上的血。“你现在满意了?”
  毫不意外地没发生信息素之间的连结,这似乎令孟舟川暴躁异常,再次覆了上来。
  纪延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他会这样。
  孟舟川的易感期快到了。
  易感期被称作alpha的“狩猎期”,在这期间alpha是丧失理智的,极度暴虐、极度渴求,攻击性强,黑暗面被无限放大。
  而度过易感期最好的方法,无疑是oga的安抚。不过也有不少人会选择去医院或在家把自己隔离起来,通过医疗手段比如抑制剂来干预。
  不管从哪个角度出发,这门差事都不应该落到自个身上,纪延想不通。
  孟舟川坐在沙发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过来。”
  纪延过去了。
  刚坐下,孟舟川便将他揽入怀里,埋头于他颈间。
  微软的发丝蹭过脸颊和耳垂,纪延僵硬了一下。
  “你那份工作有什么好的。”孟舟川的腔调有些懒。“累死累活也不挣两个子儿,我是没给你钱吗?”
  纪延冷硬地回答:“我不需要。”
  环抱着他的那双手明显收紧了。“你说什么?”
  话语里竟带上了一丝温和的意外,简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纪延沉默,这当然不可能是孟舟川没听清,而是在警告他不要再说一遍,随便编一个什么谎话或者直接掠过转移话题都行。
  “你累了,早点睡吧。”
  凌晨两点。
  被随意放置在角落的手机一亮,随即持续震动,不断发出噪音。
  纪延醒了,脸上布满煞气地拿起了手机。
  “什么事,快说吧。”他眼睛都睁不开。“不要再扰人清梦了。”
  “唷,睡啦?”电话那头丝毫没有扰民的自觉。“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我接了,不然现在跟你通电话的是鬼吗?”
  “我说的之前。”
  纪延想了想,“当时睡太熟了吧。”
  “持续性动词还是状态形容词?”
  纪延:“??”
  也就是这时,他才发现床铺旁边空落落的。孟舟川不在了。
  他瞥了眼手机,确认现在是凌晨两点。
  电话那边还在喋喋不休:“这么早你就睡了?才刚到晚上而已,我隔壁家的二大爷两分钟前遛弯回来,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的呀?”
  “别啰嗦了,你有事快说。”纪延平躺在床上,困倦地闭上了眼。“我很困。”
  “明天我有空,去打高尔夫。”
  别人约人都是问“明天你有没有空”“有空出去吗”,到了她这就变成了“我有空,陪你是赏脸”。
  纪延无奈,“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空气一片死寂。
  纪延翻了个身,蓦地又睁开眼。
  刚刚确实困得不行,现在却睡不着了。
  孟舟川的手机没在柜子上,衣帽间少了套衣服,书房没人,大门玄关处的一双鞋被穿走了。
  纪延微微眯眼,这么晚了,还去工作?
  屋内亮起的灯光很快引起了佣人的注意。
  管家之一是个四十多岁的oga,姓罗。女人关切地询问:“纪先生,怎么啦?”
  “孟舟川最近在忙什么?”
  也只有他会毫不避讳地直呼孟舟川大名,罗阿姨脸色为难,“先生的事哪里轮得到我们管……”
  纪延没指望能得到想要的答案,“没事了。”
  他准备回房继续睡觉时,罗阿姨叫住了他。
  “您如果想知道的话,其实可以直接去问孟先生,我相信先生不会瞒着您的。”
  纪延没放在心上。
  次日如期赴约。
  诊疗室的门被推开的时候,纪延正背抵着桌沿翻看一本地摊漫画,头也不抬。
  “医生不在……”抬眼扫过来人,他一挑眉,“你啊。”
  不错,来人恰好是他认识的。
  对方也是一皱眉,仿佛看见了什么万分厌恶的东西。“怎么是你?”
  纪延完全无视了对方的话中带刺,“哈哈,很惊喜对吧?”
  “……”
  顾纤不耐烦地抬腕看表,又瞥了眼身后的男生。
  “坐诊医生开会去了,赶时间就去挂急诊。”纪延多看了顾纤领着的那男生几眼。
  白衬衫黑裤子,胸口打着校徽和铭牌。
  原来是隔壁一中的学生,读高三。
  顾纤拉了张椅子坐下了,见男生还站着不动,忍下了抬脚踹他的冲动。“杵着干嘛,读书读傻了?”
  此时但凡是个人都能看出男生的脸色有多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垂着的手指微微颤栗,整个人摇摇
  欲坠。
  纪延出声:“他哪不舒服?”
  顾纤习惯性反驳:“你又不是医生,告诉你能怎么样?”
  纪延拿了个干净口罩戴上,从柜子里取下白大褂,利索地扣上纽扣,一丝不苟。“现在是了。”
  他朝男生那边招了招手,“来,你过来,我帮你看一下。”
  顾纤警惕地站起身,“你真的是医生?”
  “医生助理,有从业资格证你要看吗?”纪延拉开检查室的帘子。“我可以先帮他检查一下哪里有问题,等医生回来就可以确定治疗方案了,省时间。”
  男生按照他的意思躺在架床上,他挥挥手指使顾纤:“你去把门关上。”
  纪延戴上手套,再消毒了一遍,问:“哪里不舒服?”
  “……肚子疼。”
  “具体哪里,你指一下。”
  纪延原本的判断是往肠胃那边靠的,岂料男生的手放在了下腹。
  “屈膝。”纪延开始在他的下腹范围一番按动。“这疼吗?这里呢?”
  越无限逼近会阴,男生的脸色越难看。
  顾纤在一旁看了半天,忍不住:“行了吗?他到底哪里有问题?”
  “你过来,正好做个见证人。”
  “什么见证人?”
  纪延不搭腔,他只需要顾纤站在那里就够了。而后取来仪器,对男生说:“把裤子脱了,内裤也脱。双腿分开一点。”
  男生愕然,动作犹豫。
  “只是做个检查,别紧张。”为了缓解他的情绪,纪延笑了笑。“你叫顾仪对吧?一中的学生。说起来我们还是校友。”
  顾纤再次看表,催促:“别磨磨蹭蹭,我很忙的,你已经浪费我很多时间了。”
  因为外裤是黑色的看起来不明显,等顾仪脱了个干净后,纪延发现他裤子上有血。
  ……
  纪延摘了手套,站在洗手池面前洗手,洗手液打出绵密的泡沫。
  洗完手擦干,他对顾纤道:“你可以去给他办住院了。”
  顾纤皱眉,“有这么严重吗?”
  “直肠撕裂超过五厘米,而且已经轻微糜烂了。你应该早点带他来的。”
  顾纤恼了,“我他……我怎么知道?”
  “这种伤可不常见,”纪延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怎么弄的?”
  “我不知道,你自己问他吧。”看得出来顾纤是真的没耐心,“一定要住院吗,只开药吃行不行。”
  “不仅要住院,还要手术。你去办手续吧,”纪延非常有先见之明地提醒了一句:“身高体重都要填。”
  顾纤果然不清楚,看向顾仪。
  顾仪抿了抿唇,“162,40kg。”
  这男生未免太瘦了点,遭虐待了吗?
  纪延抱着隔壁,指节轻轻敲打着手肘。“你这伤,怎么回事?”
  顾仪低着头,“……我自己弄的。”
  显而易见的谎话。
  “这不是小问题,如果你和你家长都说不清楚,我只能寻求警察的帮助了。”
  “警察”二字一出口,顾仪满脸恐慌地抬起头,抓住了纪延的衣服。“不……不要报警,不能报警……”
  “咔哒——”
  门从外面打开了,悠悠飘进来一道白色人影。
  女人挽着低马尾发髻,白大褂长过膝盖,宽大的裤腿松松垮垮,白袜趿着拖鞋。
  人未到声先至:“我也觉得没必要报警。”
  一杆挥动,小球慢悠悠地向前滚去,停在洞口几米处。
  “为什么不报警?”纪延淡声。“遇到疑似被虐待致伤、遭遇性侵的儿童或被人虐待的精神病患者,理应报警处理,你这样是违反条例的。”
  “家丑不可外扬啊,”丛珊把球杆搭在肩膀上,眺望远方。“咱们是私企,不是人民医院好吗?顾家是这家医院的大股东,诊断结果人能不知道吗?多管闲事。你报警了人家只会想办法把事情压下去,不会感谢你的好吗?得罪人啊得罪人。”
  纪延哼笑,“要得罪也不止这一回了。”
  丛珊轻轻挥杆,把球撞进了球洞里。“哈!又是我赢。”
  球童赶忙递上水瓶,一边用毛巾帮她擦汗。
  纪延看了看那球童,像是个oga。“你女朋友?”
  丛珊想了想,“算吧,床伴。”
  “之前那个呢?”
  “哪个?”
  纪延无语,“姓白,家里干矿产的?你们不是刚在一起几个月吗?”
  丛珊这才想起来,满不在乎:“早分了。”
  “……”
  “人家进宫选秀去了,我不配。”丛珊挪揄。
  “什么意思?”
  “什么,你不知道?”丛珊脸上露出一丝不屑和嫌恶。“孟家在给孟舟川物色联姻对象,顾家白家张陈王李各家争着送oga,不知道还以为选妃呢。”
  纪延问:“不是顾纤吗?”
  他听说过,孟家很看好顾家的长子oga,基本内定了,但没挑明确定。
  “原本是,谁让顾纤出了问题呢。”丛珊煞有介事地说,一看纪延兴致缺缺的样子,“啧”了声。“你什么态度?这时候不应该拿出正宫的架势来吗?”
  “我不是外室吗?”纪延还真不太关心孟舟川的预备联姻对象又换成了谁谁。
  这时球童拿着他的手机过来了。
  是孟舟川打来的电话。
  说曹操曹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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