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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屿伸长手,摘下开得最好的那朵白花,洁白若雪,花瓣上还带着水珠。她小心捧在手里,指尖贴着花瓣的边缘描摹,稍稍一用力,无意中戳到了花蕊,沾上一点花粉。
  谢知予握着她的手如绷紧的弓弦,身体轻颤,忽然俯首下来,脑袋埋进了她的颈窝。
  姜屿说:“……我弄花呢,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身躯内部的热意似波涛翻浪,沸腾的水滴走过每一寸神经。他沉溺在这股浪潮里,脑海被占据了,一思一行完全跟着她的指引走。
  “师姐、师姐……”他的话语颤抖,断断续续,身体也在颤抖,却不再是因为害怕眼前的黑暗。
  他如溺水之人想要抓住浮木,在浪潮的拍打里能依靠的人只有她。
  “我在。”姜屿回应他,抬起他的脑袋,见他失控的泪珠打湿了发带,顺着脸颊掉落。
  好可怜。
  可怜得让她莫名起了一点坏心,另一只空着的手挡住了他不断溢出的话语。
  胸腔里的空气所剩无几,他在濒死的窒息里,身体绷得极紧,无助仰起的颈侧也泛着红潮。
  姜屿握紧那朵白花,加重了力气,将它揉捏、碾碎成一滩花泥,有着馥郁花香的汁液从她指缝滴落。
  她终于松开他,也扔掉白花,拍拍手,摘下了蒙眼的发带。
  新鲜空气在一瞬间重新灌入肺腑,仿佛在水里泡过一样,谢知予额发汗湿,头脑发晕,眼底涌起窒息般的水意,眼尾也早就湿透了。
  他看着姜屿,脸上有点红晕,投向她的眼神是迷蒙的,带了一点病态般的痴迷。
  怎么会生气呢?
  好爱她好爱她好爱她好爱她。
  所以她对自己做什么都可以。
  姜屿扶着他的肩膀,侧过身子从梳妆台上拿了块干净的帕子擦手,擦到一半却突然顿住,有些好奇地舔了一下自己的指尖。
  “院子里种的是什么花?好甜。”
  谢知予怔了少倾,热意似乎又起。
  他眼中欲.望翻涌,爱意积蓄如湖水,通通在此刻骤然爆发出来。他扣住她的后颈,用力吻住了她,像是要把心中那些无法用言语诉说的爱意都传达给她。
  呼吸交融,炽热淆乱。
  却在下一刻,院外传来一阵敲锣打鼓声将两人的理智拉回了现实。
  第93章破旧魇(三)
  敲打声从院外传来,姜屿不由转头望向窗外。
  “外面是谁家在办喜事吗……怎么唢呐吹得这样响。”
  “不知道。”谢知予靠在她肩上,微微偏过头去亲她的颈侧,察觉到了她的不专心,试图将她跑偏的注意力拉回来,轻轻咬了她一口,闷声说,“师姐,别看了。”
  敲打声持续了许久,声音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来愈响,颇有一种要敲到天荒地老的气势。
  姜屿心觉奇怪,心思早就随着乐器声魂飞天外。
  她推开谢知予的脑袋,而后站起身来,整理好衣裙。
  “这声音好像就停在院子外面,我们出去看看吧?”
  “……”谢知予突然有点后悔,当初应该挑一个周围没有邻居的地方买宅子的。
  他虽然不想要姜屿出门,但就在院子门口看一会热闹也没关系。
  思虑片晌,谢知予并没有给她绑上锁链,而是用牵手代替。
  “师姐想看那便去吧。”
  熟悉的动作,熟悉的力度,熟悉的十指紧扣。
  姜屿低头看着二人紧握着的手,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拢共就这么几步路,她还能有办法在他眼皮底下跑走不成?未免也太高看她了。
  不过这倒也正是他没有安全感的表现,姜屿在心底叹了口气,任由他牵着自己。
  “先等一等。”姜屿站在原地没动,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指腹从他眼角擦过,意有所指,“你打算就这样出去吗?”
  余韵尚未彻底过去,他的眼尾还泛着红晕,眼睫也湿漉漉的,看起来不免引人遐想。
  谢知予本人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他眨了下眼,略有些茫然地望着她。
  “还是找个东西挡起来比较好……等我一下。”
  姜屿侧身从梳妆台里翻出一条新的白色发带,蒙住他的眼睛,随后又重新牵起他的手,稍稍用力捏了一下。
  “别怕,我就在你身边,不会松开手的。”
  眼前再度陷入黑暗,谢知予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安心。只要有她在自己身边,黑夜终将会过去。
  他握紧姜屿,低声笑了下,说:“我知道。”
  姜屿又看了他好一会,见他不似在逞强硬撑,这才放下心来。
  她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扬起嘴角,笑着道:“好了,我们现在出去吧。”
  谢知予看不见,便只能由姜屿一路牵着他往大门走。
  越靠近大门,乐器声也越清晰,仿佛就停在他们门外。
  “敲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他们累不累……”姜屿一边嘀咕着,一边走到门后。
  “吱呀”一声。
  门开了。
  乐器声却戛然而止。
  姜屿愣在原地,看着停在自家门外声势浩大的送亲队伍,微微张大了嘴。
  “怎么了?”谢知予察觉气氛不对,便侧过头问她。
  姜屿咽了口唾沫,小声说:“……我好像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了。”
  领头的人见大门打开,面上熟练地挂起笑容,忙不迭迎了上来。
  “二位可让我们好等,总算是出来了。”
  姜屿盯着他的脸瞧了片刻,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熟悉。
  “……你是?”
  “我不过是个仆从,贱名不值一提。”他谄媚笑着,侧过身指向自己身后,“这些都是我们家老爷送给你们的,一点小心意罢了,还请两位收下。”
  姜屿目光随着他的指的方向望去。
  送亲的队伍后方跟着十几个大木箱,想来应该是一起来的嫁妆。
  可她和谢知予又没人娶亲,好好的,送他们嫁妆做什么?
  ……
  等等。
  姜屿倏然转回视线,盯着领头人的脸。过去许多年,当初那个白面内侍已不再年轻,面上多了许多沟沟壑壑。
  她定了定神,试探着问道:“你们家老爷是……?”
  内侍微微一笑,双手交叠做了一个行礼的手势。
  “姑娘聪慧。”他顿了片晌,眼神小心翼翼地瞧了她身旁默不作声的谢知予一眼,复又转眼回来,面向她,又重复一遍,“这些是我家老爷的一点心意,还望姑娘莫要嫌弃。”
  言祁渊是南诏国的皇帝,昨日见过一面,只要他们还在南诏,想要打听到他们的消息和住处并不难。
  但是这也不太对吧!
  谢知予才是他儿子,按理说,应该派迎亲队伍来才对……
  更何况他心思莫测,给自己亲生儿子下毒都不带半点犹豫的,姜屿才不敢收下他的礼。
  不管在哪个时空,爱看热闹都是人的天性。敲打声吸引来了附近的街坊邻居,围观的人群聚集在大门外,都伸长脖子想往前瞧清楚一点。
  当着众人的面,姜屿也不好拒绝得太直接,便只摆摆手,说:“谢谢,心意领了,东西你们就拿回去吧。”
  “这……”内侍似乎没料到她会拒绝,面上很是为难,“东西都送出来了,哪有让人往回收的道理?姑娘,你还是收下吧,也别为难我一个小仆从,你说是不——”
  最后一个字音还未落下,便有一把木剑抵在他喉前,吓得他陡然噤了声。
  谢知予眼睛被蒙住,他微微勾着嘴角,语气温和十足,话里含笑,手里的剑却毫不留情地精准指向他的命门。只要再近一点,就能轻易要了他的性命。
  “她不想要。带着你的东西滚回去,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内侍记忆中的谢知予还停留在十三年前那个乖巧听话又安静的形象,如今却已然是大变样了。
  都说子肖其父,仅仅是这一句话,一个动作,便让他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压迫感,致命般危险。
  内侍擦了把额上冒出的冷汗,不敢再多说,连连点头:“……是、是。”
  他转回身,指着底下的人,厉声呵斥:“都愣着做什么,把东西抬回去啊,一群没眼力见的东西!”
  一群人来时敲锣打鼓,风风火火,去时却极为安静,生怕哪里又触了霉头,连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
  送亲队伍灰溜溜地走了,围观的人群也跟着一哄而散。
  门前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清,姜屿站着没动,仍是满头雾水。
  “你们南诏的习俗好奇怪。”她看向谢知予,问:“他为什么要送我嫁妆?不应该给聘礼吗?”
  谢知予微微歪着头,耳坠随着他的动作晃了一下,清脆的响。
  “不知道。”他知道姜屿或许误会了什么,可他并没有为她解释,只说:“我离开南诏很多年,有些事情也未必清楚……可以回去了么?”
  ……
  他从来不说谎,姜屿也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怀疑他。
  “可以,回去吧。”
  姜屿在他手心挠了一下,弯起眼睛,笑着说:“不过说真的,他送我嫁妆,总让我觉得他是要把你嫁给我的意思。”
  谢知予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后嘴角一弯轻声笑起来,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那便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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