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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花林城东,放眼大路门可罗雀,很难让人看出许多年前顺着这条路走,半山腰曾有一座香火旺盛的寺庙,甚至其山都因此得名。
  “万应。”
  马车在碎石路上免不了摇晃颠簸一下,随即被稳稳停在寺门前。
  车内的人咳嗽两声,许是身体不太好,嗓子哑道:“为何停下?”听着细又不尖锐,柔柔似根软了的针戳在人耳朵里。
  旁边一约莫十五六岁的丫头走上前,隔着小窗上的竹帘,低下头恭恭敬敬回答:“回主人,这便到了。”
  话音刚落,不远处来一阵风,轻飘飘撩起帘子,让人看清楚了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宋江桥的脚落了地,似乎是很久都没有接触皇宫之外的空气,身体都舒适许多。
  早就接到陛下御旨,万应寺的方丈和监寺便早早在寺外候着了。
  “万应寺众弟子在此恭迎宋大人。”
  来者不是端着架子的人,赶忙上前搀起方丈:“我佛慈悲,皆是佛门弟子不必如此生分,只是日后多有打扰,还请方丈师父不要责怪。”
  方丈双手合十,也轻念一句阿弥陀佛,领他进了寺里。
  寺庙中只是匆忙了几日,这位新来的大人仿佛都是孑然一身,在世间了无牵挂,风不带来雨不带去。
  他未回自己的房,一如往常登上山腰,那边有座孤亭,由上自下俯视去,也能隐约看清山脚下的花林城门,白日里热闹非凡,夜晚也高楼千灯。
  平日无人的亭子,今儿个却有和尚在低头看书,宋江桥远远一望,只觉得有些面熟。
  和尚年纪应该不大,不到二十岁,让人一眼无法忘却的是,那一双清澈见底,颜色稍淡的眼睛,与众不同。他嘴唇经常抿起,又格外沉默寡言,颇有些久居高山不问世事的清冷。
  原是先前见过一面的监寺。他也无意打扰,只是屈身在另旁坐下,靠在梁柱上看着近处青山隐隐。
  “这处风景甚好,可惜鲜有人来。”倒是监寺放下经书先开了口。
  宋江桥点头表示认同,却问了一句:“师父,你们终年于此不会寂寞吗?”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他的声音慢条斯理,似是手中的古书亲自开口说起话那般,好像回答了,又好像没有回答,但宋江桥能听懂。
  读完法之后,监寺才合上经书:“贫僧之前见大人将仆人都遣散了,就不怕寂寞?”
  “我?”宋江桥笑了笑,“我本宦官,应是身前身后空。”
  对方闻言,只是摇头:“先是人,才是宦官。”
  宋江桥听到这句话无言了片刻。
  “先是人,才是宦官……若是能做人,谁还做宦官呢?”他凝在脸上的笑容略带苦涩,恐是不能说自己的真身。
  监寺只是闭着眼睛又轻轻摇了摇头,起身准备离去。
  他赶忙叫住他:“还未问师父法号。”
  “贫僧法号,法照。”
  法照的背影绕过山路消失在视野里,宋江桥迟迟没有移开目光。
  他如何讲他退下朝堂来到万应寺中,只是想要问一问这里无所不能的通盘佛,自己应该如何才能做人。
  兜兜转转走回寺里,大殿前门虚掩着,宋江桥便上前去推,里面空无一人,只看见个空的蒲团。
  那里应有人,他如此觉得。
  所以径直进去缓缓跪坐了下来,抬头看佛的话,会感觉那个角度的佛异常慈祥,好像无论你许下什么样的夙愿,佛都能帮你实现那般。
  “山上万应,应万下山,求得通盘,求得通拚。”
  他思来想去也不知道对佛说什么好,闭上眼睛静静捏着佛珠,在思想里犹如进入无人之境,普天之下只剩他与佛。
  瞬时他偏过头,看见了同样跪在这个蒲团上的法照,肃穆又虔诚地念着什么,执未敷莲合掌,指节就像竹节一样微微凸起,又笔直如松,偶有几根淡青色的筋脉蜿蜒。
  若就这样静静看着他,不想去开口了解,只感觉周身从未如此清净。
  宋江桥很想问问法照,有没有一个人曾经说过,他就像神佛下凡那样脱俗出世。
  难料这神佛是真,下凡也是真。
  破门嘎吱作响,阻隔着人世长久的寂寞。
  宋江桥重新伫立于这所旧寺,心绪前所未有的复杂,僧人信众们早年间大都散去,他无需向人示意即潜入,大殿的门紧闭,需要一些力气才能推开。
  扑面而来的是朽木夹杂霉气,陈年的味道浓烈,让他忍不住遮住脸咳嗽一声,挥手散去空中浮尘。
  漆黑殿内沐浴残余月光,架上的通盘佛金身还散出一层淡淡的荧蓝,原有法照替他打扫,而今也落了蛛网。
  蒲团糟烂,随着宋江桥跪坐的动作裂成布块,他丝毫不在意锦衣华服沾灰,用手撑着膝盖抬头注视佛像,仍觉得他能实现自己的愿望。
  这般想着,眼前的光缺了一
  大块,漆黑的人影由背后而来延伸往香案,最终与像重合,遮去佛光。
  他没有回头,只是低头闭目,静静地双手合十,不去期待身后究竟是人,还是他求佛,得偿所愿的幻境。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熟悉的声音响起,宋江桥忍不住皱起眉头,指尖微不可查地收紧。
  “宋大人这近二十年,可算是想起贫僧了吗?”法照边说着边走到蛇妖的身边,语气有些落寞。
  “如实知一切有为法,虚伪诳诈,假住须臾,诳惑凡人。”仅有的信徒也并非完全忠诚不渝,他闭着眼睛,轻声念道。
  法照就站在旁边,连满身的香火味都同当年一般,似乎是侵入了灵魂,永远都是如烟虚无缥缈,难以触碰。
  “可宋大人不是凡人,贫僧骗不得,也救不得你。”那人由右处缓步至左处,手掌抚在宋江桥的后背,“何必苦苦自囚?”
  宋江桥一反常态不与他争论,固执地跪在他金身的前面,却不肯睁眼看他的真身。
  “化乐,此去最后一天劫,我会死。”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等同于离别时说的再见。
  化乐突然半跪下来,伸手环住宋江桥的腰,将下巴抵在他肩上:“求佛便是,你的所思所想就算不露唇齿,佛也能听见。”
  他只想听宋江桥求求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明白,为何此人想见他最后一面的念头竟能胜过活下去的希望。
  “宋大人,你可知贫僧也想一求,求你……”他紧抓蛇妖衣领,语气从问意转为旨意,贴在对方的耳边,普天之大唯二人听得。
  “缠我。”
  宋江桥猛然睁开眼睛,紧贴后背的人并没有消失,那双手依旧清减,在虎口凹陷处,有一颗红痣,是法照往年头疾复发,他用银针灸过的八邪穴。
  化乐抬起胳膊,牵住他略有放松的双手,硬生生从两侧扯开,决绝起身。
  “大人是妖,禅心不稳,贫僧以后再难教你佛法。”语毕,随着一阵脚步声离去,周遭也安静下来。
  他盯着自己的手,感觉还残留那人掌心稍凉的温度,自嘲般与案上的佛像说道:“禅心可修,只是我对你从来都不存禅心。”
  重受月光普照,赫然发现佛目已不是半睁,竟是完全闭上,不再看他。
  心动者生变,多欲者毋求。
  此刻终究心头一震,他求的不是佛,而是法照。
  循着气味到了自己熟悉的旧院,看见化乐正站在不远处的梅花树下,用手贴着树干,仍旧格外消瘦,与记忆中僧人不同的是,他续起了头发。
  宋江桥经常猜不准他安静的时候会想些什么,怕问起来又是些听不懂的佛言深意。
  “你没走?”
  化乐发觉他已追至自己身后,倒是没有想到这,转身朝他解释道:“贫僧只是觉得这晚梅期短,掉得太快,格外惋惜,想再看几眼。”
  宋江桥迟疑片刻,又讲起法来:“法照曾说缘生缘灭,为因果业报,自有定数,你我也无法改变。”
  对方一愣,抬腿走近,听出这话的意思,于是问他:“宋大人跪在大殿甚久,可是想通了要求什么?”
  他没否认,确实于生死后也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只悟出,替人求也是为己求。”
  “你在向我求我,还是向我求法照?”化乐的情绪有些恍惚,知缘起又难承性空,凡夫所行而非圣贤,自诩邪佛天魔到头来又生出人性。
  “我是怕我妄心毁你修行……”
  化乐很快开口打断:“够了。”
  原是根本没认清他此刻是法照还是化乐。
  说罢,他深深吸进一口气,呼出胸中难甘:“贫僧如已是破戒不净心,你也希望贫僧离诸欲,不住相吗?”
  “不希望。”宋江桥偏过头,直视那双眼睛,“惋花短暂,更惜之缘浅。法照,你我这段是无法更改的孽缘,我也想向他求你。”
  法照蓦然释怀,于是缓缓又近一步,发丝先贴在宋江桥的胸口,垂下来勾住腰带:“我本就是人世间的凡夫俗子,大人缠我,不算渎佛。”
  可惜那神佛是假,下凡也是假。
  团团热浪朝天空升腾,铜壶里倒出雾气,吹散原来是柱烧熟的热水,冲起茶叶在液面打着旋,像湖面一叶孤舟,缓缓展开沉入底部。
  怎么浑浑噩噩被法照带到屋里,宋江桥并不太记得,喝进口的是茶,却莫名醉意难平。
  不知,他二十年前就已经向法照求过。
  ——
  那一年冬三九的山腰风厉霜飞,宋江桥掩在呼啸声下,闻得外头有些不寻常的声音,觉得穿鞋太麻烦,于是赤着脚走过去打开了门。
  外面早已是满眼素白,昨日雪下了一整夜,踩在上面发出厚实的闷声。
  “宋大人。”
  是法照在外面扫雪,实是巧得很。
  “说了许多遍了,可以唤我江桥。”宋江桥披了件斗篷就懒懒倚在门框上,他的声
  音不知何时已经不如最初那样尖细,与普通男人无异,时常让人忘记他曾是个宦官。
  “不习惯,就还是叫宋大人吧。”
  谁也拗不过法照,这个家伙简直是块石头,偏偏是长了嘴的石头。
  他走到院中央,衣摆沾上雪水,颜色深深浅浅,像绘上的远山图。
  “怎么今日有空上我这来,是要讨论佛法,还是邀我看风景?”
  一树腊梅开得正艳,雪压枝头,把花瓣打落在地,白中点红。
  “不讲不看,就不能上你这来了?”法照说着,手中的扫帚却没停,木枝刮擦露出的石路,是不刺耳的沙沙声。
  宋江桥蹲下来,在他身后把石路上的花瓣一片一片捡起,回答道:“自然不是。”
  “是听心姑娘叫贫僧来的。”
  听心是伴着大人出宫的贴身丫鬟,所以百思之下宋江桥在城里给她置办了一个药膳铺的营生,平日里不怎让她来看望。
  “这丫头倔,只要不让她看我,她便寻着法子找你来,下回可别依她了。”
  宋江桥是不想看见法照扫干净的地方仍有落花,可无论再怎么捡,头顶还会有新的花瓣落下来。
  大概是见他有些忙碌,法照便放下扫帚过来帮他。
  这一过来便看见他赤着的脚:“宋大人的身体可不如外人所说,体弱多病,走两步都需搀扶。”
  “那外人还说我什么了?”本就是个归隐的借口,宋江桥撒过的慌太多,自己都记不清,头也没抬。
  法照挖开一处泥土,接过他手心中枯黄的花瓣:“外人没有说,是贫僧所说。”
  “我这叫沾沾地气,你不懂。”
  花瓣凑巧落在法照的海青衣领,宋江桥伸手帮他拿了下来。
  叶片分明还新鲜,却要在寒冷中逝去,就算感到格外惋惜,却又觉得无力。
  他突然背过身偷偷把花瓣塞进自己口中。
  “看你面色稍差,是在寺里睡得不好吗?”替他做完之后,法照终于问了些别的。
  宋江桥皱着眉头没说话,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而是唇齿间的花瓣细嚼之下有点苦涩。
  “如果睡得不好,贫僧可以每日来你这与你讲法。”
  “不必了。”他急忙摆手拒绝,上回他和法照讲法,在山腰上的亭子里睡了好几个时辰,直到天黑才叫醒他。
  苦涩逐渐从舌尖蔓延,混合植物独有的幽香,充斥在整个口腔里,沁入喉咙深处。
  “我执,是痛苦的根源。”他想起什么似的,不禁问道,“何解?”
  法照侧过头来,微微朝他笑着,虽然不带嘲弄,但也多少会引人误会:“方才不是说不想讲法?”
  宋江桥悻悻地闭上了嘴。
  “世间万物,放下求我的执念,才能解开痛苦。”他伸手抚摸这一棵梅花树,细细解释,“就像花,只有放下对盛放的执着,遵循规律凋零,才能成为自己重生的养分,是轮回也是因果。”
  “那从一开始就没有执念。。。不惧怕凋零,之后还会痛苦吗?”宋江桥反问道。
  “实在很痛苦的话,大人可以和贫僧论。”
  他很聪明,宋江桥不愿与他多说,法照那双眼睛就像能看穿他的内心,每说一句话都是担惊受怕。
  “梅花真是在太苦了。”他说的是味道,如此不可言宣。
  等宋江桥决定要站起来的时候,脚几乎整个都被冻麻,他只好直接靠在树旁席地而坐。
  “地气已经沾够了?”
  “够了,再想沾的话,地气就要把我的脚带走了。”他互相揉搓通红的脚趾,试图让它们暖和一些,并不感到痛苦,而是稍稍有了些做人的实感。
  法照很想说什么,但是又没说出口,只是同坐在旁边,把他的脚裹进自己的袖子里擦拭,尽管这样可能会弄脏居士服。
  他其实很想说,让宋江桥不要沾地气了,也要沾沾人气才行。
  宋江桥看着有些出神的法照,初见之时,此人之单薄好似一把风就能把他吹散,飘去空中。
  “你腰上应该系个东西。”
  “什么?”
  “风雪要再大些将你吹走,我得把你拉回来。”
  缠他,是尾顺着大腿而上,贴着胯骨由腰间而去,足足缠了四圈,拉佛入尘世。
  宋江桥缠得太紧,直到法照有些呼吸急促,都归咎于二人似吻未吻产生的情欲。
  整个人都靠在榻上的桌案边,腰下又是蛇尾,怕搁疼他就伸手往上拽,摸到不同触感,是腹部有些瘢痕,那片几乎已不生鳞片,他异样地探头看了一眼,用指尖摩挲着。
  宋江桥气息下沉,抽出手阻止住他的轻抚:“我曾拔过伤鳞,无碍……”
  “疼吗?”法照拉过他的胳膊重新放在自己腰上,双眼柔和地望着他浮红的脸。
  他摇了摇头,注意力都放在自己在衣服内越伸越长的尾上:“已经痊愈了,不会疼。”
  身体经
  过一番紧缚,手也逐渐发热,贴在他颈部,以眉目柔情勾人,却等了许久也未曾吻过来。
  法照知道他在顾虑什么,于是主动向前含住他的唇,每勾起一次下巴都逼得他后仰一些,总不得要领,讪讪开口埋怨道:“你我二人可是在交欢,光这样怎够……”
  尾端鳞片细小,实际柔软如人肤,钻入腰带划过身下,还不等他说完,已经缠上性器,不停揉动刺激着,很快就硬了起来。
  宋江桥有人之七情六欲,说起来还是在他在山中修仙道千年,莫名有一日醒后悟出的。
  山间忽来狂风暴雨,顶开深林见一瀑布,最高处几乎不见,隐在乌云之中,犹如从天界落下。
  滚滚落下几阵雷声,他在破庙的残垣断壁之庇身处,从梦中惊回。
  那日是由头,得见巫山云雨。
  一阵心悸尚留于胸,宋江桥解开法照腰侧的系绳,从布料交叠处将手深入,挑开蔽体的亵衣,露出半副光洁的躯体。
  这幕场景,他恍然觉得自己好像是梦见过法照的,才茫然地抬起头,隐隐在眼前将梦境与现实重合起来。
  “想我大概是因你才欲为人。”
  指腹划过肩头,撩去一束不太听话的青丝,落下唇齿来蹭得极痒,轻咬下去用舌尖拨弄皮肤下的筋骨。
  法照抬手将食指指节放入口中,堵住一切放荡低吟,却还是忍不住周身瘫软,挺起腰来迎合身下的尾部。
  “只要是大人,为妖还是为人在贫僧心中都是一样。”
  喉结上下滚动,声音都带着颤,突然他将背拱起,手紧紧拽住宋江桥的衣服,皱着眉呼吸滞停,片刻后放出有些深沉又剧烈的喘气,只余下痉挛的小腹。
  一股接一股的暖意顺鳞片缝隙长流直下,同时又挂住亵裤不断被布料擦蹭顶端,宋江桥知道是他初次敏感,没多久便被自己弄射出来。
  对方没有怪他,只是因为这如烟火盛放般短暂又热烈的陌生快感冲进脑里,许久都不能缓过来。
  法照起见生心,难忍杂念,人行邪道,想他以色求己,以音声求己。
  凭妖身触碰也能让人飘忽天地间,只有这刻宋江桥才觉妖并非低人一等,可转念又失了底气。轻妖贱怪乃是世间常事,不怨其兀自卑下。
  多是有些小心翼翼,收起尾巴之时无意又划过囊袋,法照腿一软险些从怀中滑落下去。
  “让我把灯吹了……”
  这房是当年他住的,待走后,二十年间仍被法照打理的充满人气,仿佛昨日才同坐过。
  宋江桥抬手接风,熄灭门口的几处油盏,落下来的时候带过法照的腰带,衣物簌簌朝地上落去,虽然在夜里看不清表情,却让人感觉格外虔诚。
  二人转了半圈纷纷倒在榻上,吻到深处情难自禁,双唇触感软绵,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甜意,口内细细交叠,以粗糙的舌面互相剐蹭,掠过每处粘腻的角落,轻微撩拨上颚,暗中一阵推搡过后,已然让身上的人浑身酥麻,努力支起身体。
  原本生疏的吻技逐渐顺合,犹如天生,法照想要挑寻一个空隙呼吸,被脑后的手紧紧按下,逃脱不得,憋到双颊发烫,口中哈出热气来,连带着发出了沾惹情欲的轻声急息。
  自己来不及吞咽,唾液搅出细微水声,顺着唇边全数流淌到对方嘴里,又听见他吞咽的声音,于耳中无限放大,分外催兴。
  宋江桥的手可不老实,先是摸了许久耳垂,由颈部顺着脊骨下抚,轻掐至后腰的漩窝,滑过大腿后侧,又勾住膝弯。
  法照感觉他的拉动,向前跪行几步,坐直身体按在他胸膛上,小声道:“够了。”
  可对方却不这么觉得,一手撑起身后,另一手揽住他的腰上前来,开始在腹部细细打圈舔舐,留下一片水痕。身上人痒不能耐,朝后躲避,被立起的膝盖抵在尾骨。
  “牵情心切,长夜尽欢。”回答这句话的时候,唇瓣都没有片刻离开。
  法照无奈低着头,将指尖深入他有些凌乱的发丝,慢慢理顺:“大人今日可要把欢做尽。”
  把欢做尽,把欢做尽,尽欢之意终是欢尽。
  红透过皮肉显现出来,揉捏到遍布胸膛,张开牙齿啃咬下去,茱萸本极其柔软,在拨动中逐渐发硬,叼住乳尖,把舌头挑在细缝内来回勾弄,刺痛中带着酸痒,与身下的神经连在一起,又慢慢有了抬头的迹象。
  唇齿终离,内里有些上瘾的痒却不会停下,羞于想他再含一会,只能自己用手试图轻轻夹住,然觉湿滑无比,更不能安抚下躁动。
  不敢看又忍不住看,宋江桥稍弯腰,握住了他半软的性器,正欲往口中放,温软的分叉细舌由半路滑上顶端,准备往小眼中钻,刺激得他身体一震,紧缩腹部。
  法照立刻用手掌捂住他的嘴,呼吸紊乱地拒绝道:“别……”
  误以为是因为自己太过得意忘形,想得到内心的满足感,故意现出一些妖的特征,并未征得对方同意。宋江桥微不可查地收起,换回人舌,来回舔舐他的指缝来表示
  自疚:“抱歉。”
  “不是这个意思。”法照将指节一弯夹住他乱动的舌尖,用气声说道,“是你舔的太舒服,我有些受不住……不想在你之前又泄,所以麻烦大人再用用尾巴,快些弄进来。”
  话音刚落,稍粗的尾巴就卷起,绕会阴处爬上臀缝,光滑的鳞片紧贴在穴口,细细摩擦着。
  宋江桥扯开自己的衣服,露出腰下化作真身的地方,人皮衔接蛇尾,倒也不算吓人。
  可原是应该长着人类性器的地方,在他身下仅是被一对鳞片覆盖着横状的殖腔开口。
  没了包裹得以肉躯紧贴,突然忆起他曾是宫中宦官之事,虽是不解但并未问起,想来妖作假也并非难事,不必拘泥往尘。
  但眼下犯了难,他没有性器,该如何才能交欢,难道只能用他的尾巴?法照抚摸那处,有一侧能感觉鳞下微微发鼓,只是鳞片太厚看不出形状。
  “妖与人这都不大相同,若是你果真不嫌弃,有个法子倒可以……”脑中闪念而过,宋江桥扶着法照的腰,将他已经挺立的性器抵在自己殖腔的凹陷处,低声问,“这里是空的,想不想试试?”
  还没等法照决定,身后的蛇尾已然悄悄钻入,或许是有之前射出的白浊残留做润滑,过程格外顺利,并未带来疼痛,只是穴口被撑开显得有些涨。但这一顶,也让他身前的性器缓缓被殖腔包裹住,正在慢速往下插进。
  二处皆带来极大的身心快感,如前潮后浪撞得大脑昏晕,穴内是尾端在肆意搅动,性器又是被滚烫的开口收缩容纳,又细又紧,不禁让人意乱情迷,分不真切,只能松开对方的肩膀,冒出想要推开的想法。
  “不行……”
  他并不清楚宋江桥在遇见他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才会于交合此等事情之上仍旧妄自菲薄,以自己的残处予他取乐。
  可他更无法知道,其实在宋江桥的心里,只是将此物去一存一,却是对作为蛇妖来说能将自己看做人,最重要的那一步,舍本求末,不以为悲,反以为喜。
  对方主动顶起腰来,将他的性器完全插入殖腔,体内的敏感之处再次狠狠碾过,整个人的意识浮在云端,跪在榻上的大腿紧绷,连带身体都僵直,仰着头大声喘息。
  法照趴在自己身上,即使月光太暗也能看清他此刻翘起且大张的臀瓣,尾巴模拟着动作不断抽插,自由进出,粗细差了人意,好在灵活,探寻每一处足以使他痉挛的新地方。
  随着蛇尾越插越深,感觉腹部涨的异常难受,快感稍稍消退,他颤着手将其拽住,迅速扯出,唯留下甬道不能停止的抽搐。
  快感永远都是相互的,身上人在自己殖腔进出,同时用力摩擦在他体内的唯一性器上,停下不出片刻,从开口处又溢出乳色液体,只可惜并不是法照,而是他自己。
  从腹部朝上推挤,那根性器冒出柱身来,终于得见,但他只是沾取从中流出的粘稠精液,徐徐涂在法照身上,又低头舔着,连结肉体与舌面的透明银丝扯得很长。
  “我想让你也一同泄在里面的,没想到先是我。”
  法照看他神情落寞,实在是于心不忍,主动把住身下重新推进小口,用额头顶在他的头顶上开口:“若是能再快些便好,我怕伤着你,不要勉强。”
  “我是妖,你怎么会伤我?”宋江桥叹了一口气,提上力气继续,肉壁与肉刃相互推挤,莫名也产生了快意,格外令人神往。
  于是数个来回之后,法照趴在他的肩头稍喘,退出之时凹陷处几股白液涌出,从蛇腹侧面滴滴淌下。
  再想去摸殖腔已经消失,化作男人平坦的小腹,性器隐隐跳动,非自身能控制,炽热且异常挺立。
  “累了便休息吧,也不能做得太久。”
  从头至尾都是一人在忙碌,法照几乎没怎么动,他爬到榻中,趴在软被之上枕住手臂,回头用两指将正在开合的后穴扒开,满面潮红地说道:“我不累,还想让大人继续。”
  宋江桥踌躇片刻,才上前跪坐在他大腿边,看见那处被他尾巴弄得微微泛红,相比之前稍大了一些。
  将性器顶在入口,柱头很快滑进,令人发出吃痛的叫声。他听见后俯下身,把手背放在对方的嘴边,安慰道:“若是太疼就咬住我,我会慢些来。”
  法照并未听从,而是把手指绞入他的指缝,抬起腰自己往后退,一点一点将那处粗壮骇人的东西吃进体内,整根没入。
  还不等动起来,就已经有了充盈的满足,甬道包裹在性器之上,已经不顾疼痛就勉强放入整根,宋江桥更不敢动,扶住他的腰紧贴于自己胯骨。
  身下人变得主动,细腰塌下,朝后拉过他的腿,移动着身体,让交合处分离又靠近,推送变得顺利,轻易插到最深,微微侧着身转过去向他求吻。
  宋江桥含住法照伸在半空中的软舌,探入领地不断翻搅,咽下他的呻吟,余下沉重的呼吸,勾着腰往体内顶,满室旖旎,淫靡无度。
  觉得似乎差不多了,他起身把法照翻过来,抱着大腿架在自己腰间,
  按住腹部朝上狠狠撞入,速度也极快,在不大的房间里回荡着肉体激烈碰撞声。
  “慢……慢些……”
  止不住的快感险些将他吞没,呼吸到促处双眼模糊,漆黑的房里幻出五光十色,人之极乐夜笙歌,身上一双手细细轻抚,又撩得酥麻,细汗潮热。
  就着姿势,他艰难起身,手臂扣住宋江桥的肩膀,以面颊贴在脖颈,紧紧咬住嘴边的皮肤,留下青紫的痕迹。
  只觉得不够,于是开口诉情:
  “大人,我想要你。”
  吃尽甜头岂能放过,一又变二,二又生三,如此不断索要,不顾一切。
  窗外泛起有些微亮的光芒,法照躺在宋江桥的身上大开腿根,身下狼藉一片,可那根他根本不能离开的物件还在迅速进出,故意顶在他的敏感处,激起诱人呻吟,沙哑的嗓音逐渐升高,很快便又靠着里面高潮迭起,不能自已。
  这一次毕,他滑落下去,任凭穴口一时间不能合上,从中淌出大量白液,染湿了软被,性器疲乏,陆续只剩浅白津液,再也没法硬起。
  “大人说长夜尽欢,只觉得这夜也不够长,欢也不够尽,怎么不说日日夜夜常交欢……”他翻身将脸埋入对方的颈弯,闷声说道,“就在此处,无人的破庙里。”
  想入凡尘的佛,终究动了淫邪心,沉醉于欲界中无法自拔。
  “庙中太冷清了,你同我一齐走吧。”宋江桥环上法照的背,将他又拉进,贴在耳边说道:“还要回去将双极楼交于无思,他是我的徒弟,易遭人诟病,恐是地位不稳,若你想跟我同去,也好替我照顾……”
  他用指腹按住蛇妖的嘴,闭上双眼也不再听宋江桥口中那些借口。
  “你知道神佛向来喜欢乘间抵隙,挑话空钻,贫僧也不例外,所以请大人最好别再以此相求。”
  他只叫宋江桥为大人,曾几何时总觉得二人之间当有隔阂,不应过界。如今他也不愿叫,因为隔阂不能消失,永远都隔着生生死死。
  其实通盘妙丹并不能让人得偿所愿,能让人得偿所愿的只有无上的通盘佛。
  在他无数次杀掉方画云也找不到通盘妙丹,便能预见这一夜重逢的违天形迹。
  化乐早在很多年以前就消失了,如今肆意破戒的只有法照而已。
  他缩在宋江桥的怀中,默念一句阿弥陀佛。
  佛能渡人,不能渡己。
  厚重的云层遮住阳光,闻夕长街上皆是江湖卖艺的散户摊贩,路过的客人随时停步,于自己感兴趣的地方驻留片刻。
  “咱说这万应山上有一万应寺,而其中立着通盘佛的金身神像,那叫是个无比灵验。”
  白须老者坐在小棚子下,眉飞色舞地讲着自己道听途说来的故事,手中折扇翻飞,敲的简陋小桌摇摇晃晃。
  “虽说是求财得财,求子得子,但也讲究一个佛缘,据说缘主不约而同都说,曾经看见了通盘佛缓缓睁开眼睛的模样。”
  此话一出,惊讶众人,纷纷为此小声议论起来。
  “还有这等事?”
  “真是怪哉。”
  老者抚着胡须,眼睛提溜一转,清清嗓子更加大声,试图盖过他们:“通盘佛如今已经大不如前,几乎没什么香火,僧人散的散去,寺庙里草长得比人还高。故事还得从二十年前说起,诸位且安静,听我一叙。”
  “当事缘主乃是当地总把头的,无意伤了你……”李无思抚上额头,瞧见他确实心定了定,但不想服软,只能口上阴阳,希望快些把他赶走。
  宋江桥睁开一只眼睛,把眉头挑到天上去,懒懒说道:“就你偷学这点三脚猫的功法,恐怕连为师的头发丝都碰不着。”
  “怎么碰不着,你不是得用手才能把我门锁上的符箓撕了吗?”
  这一句倒是说准了,宋江桥完全睁开双眼,竖直的瞳孔微缩,原自己的妖气短暂失控,真是因为他徒弟的符箓。
  “过来寻你有些私事,结果你在附近都施了法术,为师便以为你们几个又在偷学禁楼功法,怕你们走火入魔,才闯进来的。”
  师尊本意原是好心,只是没撞到时机上,险些吓出李无思一身冷汗。
  “不然有哪儿的偷会待在原处等主人回来抓……”他小声嘟囔,自以为身边人不知晓。
  “你说什么?”宋江桥走近,俯下腰,对着大徒弟眯起眼睛,伸手夹住他的耳朵,“别以为为师没听见。”
  耳尖又没吃力,就任凭虚捏着,许久之前停在师尊肩上的绿叶滑落下来,他移开视线,侧着脸答道:“听错啦,我分明在问师尊你亲自来寻我是为何事?”
  宋江桥揪起耳廓,问他:“你今年不打算出城看你另个师父了?”
  李无思原本的表情赫然凝固,渐渐冷下来,即刻推开师尊,心中有了愧意,就显到脸上。
  他年年偷下山,还以为师尊是不知道的。
  其实每逢法照鸽哨送来信笺,当中都会寒暄着提起几句,之类“无思参透哪句经文”
  ,“无思喜吃什么素斋”,“无思乐而忘返”,云云,仿佛他才是李无思真正的师父。
  尽管宋江桥阅后不常回信,也从未停止,长久养成的习惯直至近日,迟迟没等到那只有些肥胖的信鸽落在窗边。
  “舟业冠礼刚成,我哪都走不开。”李无思伸出三指,主动向天明誓,认真说道,“待有空我定去。”
  “无妨——近日水路确实有个渔集,还要过些时日才通外。这番提醒你,是若你过后要去,也能有个说法,别漏嘴了。”
  “还是师尊想得最周到。”徒弟先是面无表情的阿谀,随后忍不住接上一句,“可惜总是想到,人又不跟着到……”
  他以为说完这话,师尊肯定要打他,就用余光瞟上几眼,立马往后退了一步,把脖子缩起来,等待头上迎一击暴栗。
  许久,宋江桥轻轻摇头,随后无声地叹了口气,再开口有些哑涩。
  “竹篮打水,虫蚁搬佛。”
  他念了一句听不懂的句子,又用听得懂的话继续解释:
  “为师太没用,是该取笑。”
  待师尊离开,李无思突然回头,再也感受不到什么妖物,更当确认,他关在柴房里的东西早在他们来之前就已经逃走了。
  至于这突如其来的巧合,或许还有待商榷。
  “负春。”
  树下的洞大抵是妖物挖坑,慌不择路才撞上树根。他蹲下想叫方负春也来此一看,却在枯叶旁瞥见银光迅速闪过。
  定睛是一根动物的须毛,半截埋在土里,他用手掐住末端拾了起来,根色黑而尖色银,不长不短。
  “方负春?”
  一连喊了两遍人名,门外的人还是没听到,左右瞧不见人影,也没有回答,只能兀自把线索收起。
  若是真遇见急事,恐怕那假友是靠不住的。他边咬牙切齿地想着,边起身扶住树桩,向洞内踢入堆砌的松散泥土,再把地面踏平,用鞋尖碾了碾,带着个人恩怨。
  受潮的柴火霉味中掺杂残余的陌生妖气,隔着木板间的缝隙传出来,李无思闻得不太习惯,恍惚头晕,忍不住用袖口抵住鼻子,从腰间摸出个圆环,上面叮当挂着两片钥,分不清哪个才是配对,有些艰难地用另一只手在锁孔试着。
  门外响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想必是方负春从哪又冒出来了。
  他弯腰盯着横锁没有抬头,有些不耐烦地闷声说道:“别瞎跑,速来帮我瞧瞧这为何打不开?”
  一双手越上来按住了锁身,张开拇指穿过他的指缝抵住钥匙,再用力一按。
  “这不是开了吗?”孙舟业也弯腰,二人并头,转过去互相对视片刻。
  顷刻愣住了,极不习惯身边亲近人束冠的模样,如屏障隔开二人,短暂地划分为不同的世界,昨日还与你交好的同侪,突然羽翼已成。
  李无思眼睛不由得上下看,孙舟业的眉色稍淡,不配深色的束发额巾,反倒是素色才潇洒些。
  师尊又固执又守旧,山下见过各些模样的金银玉冠,居然拿了个这样普通的乌纱小冠。
  但左右又想到自己往后也至了及冠之年,就算是师尊要给他买,他也定是不应的,于是丢笑,冷哼了一声。
  师兄变幻脸色却不说话,只是靠近过来,拉着自己的额巾,又拽肩头垂下的冠带,不看后面甚样的绳结,越扯越紧,孙舟业面露难色,难不成是因为自己又做错什么惹得他生气了?
  他没戴过冠,自然不知道怎么解。见如何都不随心意,连带子也拽不下。由此李无思自认手笨,小心翼翼替他复原回去。
  微微动下眉毛就换了副神情,让人一时很难猜出他的心思。
  “师尊老土,不懂什么是好。等哪日我下趟山,给你另寻个合适的名贵冠来,不戴他这个。”
  原是如此,孙舟业的脸浮起笑意,摸了摸额巾:“冠礼上已经麻烦了师兄,如今该好好休息才是,不必特意为我奔忙。”
  李无思倚靠墙边,胳膊撑住窗框,疲惫地用头抵在支摘窗上,心中有怨:“忙事未尽,也不差多一件。老蛇又予我发配了下山许多任务……你不如陪我同去街上逛逛,也算得空放松了。”
  孙舟业还没来得及答应下来,屋外半开的门被风吹得摇摆不定,撞倒几块石头,有锁“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引二人均回头看去。
  先入内是一团红黑之物,轻盈地越过门槛,几步就停住不再前进,见两生人,才缓缓转身向外走,屡回头望向院内,绿睛浑圆极为有神,警惕地转着。
  “这小狸猫在你法阵中迷路了,正四处乱跑,可惜我也难解,岂料半天还是在一路折返来去。”
  人未到声先来,而后才是迟慢的方负春。
  他侧身进来,抬腿跨过地上的锁,直接向玄狸伸出双手,把它举起来搂入怀中。
  “二师兄在此,那方才院里的妖气是……?”
  李无思抱住胳膊,兀自气愤,想他片刻前还一心护着这师弟,师弟却弃他而去逐猫玩乐,面色
  现出不悦:“幸好来晚了,不然我可要在师尊耳边煽风,罚你抄百遍我阵法之解。”
  孙舟业看李无思脸色不好,便立刻解围,说了句讨好的话:“师兄的能力本就在大家之上,我只是碰巧走对了路……”
  “你少替他说话!”
  师兄撞了他的胳膊,正色打断,孙舟业眼神飘忽一会,闭着嘴不敢再说,每廊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各七处岔路,真只是碰巧走对了路?
  方负春环着玄狸走近来,可怪在还未靠近柴房,它却浑身都抖动起来,双耳下压,紧贴两侧皮毛。
  李无思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看,想不起自己阵法中何时多出一只没见过的野兽,仰起身体说道:“画云伤了那妖,后来被我伏下,关在柴房,没想到它还能趁着师尊解开封印,钻洞逃出去。”
  玄狸的模样明显是被什么东西吓坏,挣扎几下,从人手里挣脱开来,落在地上。
  大师兄伸手要去抓,可惜赶不上它的速度,抬手间小兽已高高跳上围墙,警惕地伏在青瓦间,消失在屋檐之后。
  他拧起眉头,伸手一指那个方向,欲言又止,后认栽地垂下手臂,话语接着之前:“就这么被你放跑了?”
  其他人显然没有反应过来,李无思稍后终于拿开锁头,背着手把木柴门直接踢开。
  堆满杂物的地面只剩层层叠叠的几件凌乱衣物,而物主原地消失。
  “还记得勾陈楼中的《百妖朝火图》?其一详解。“他顿了顿,从墙角捆柴抽出一根细木,拨开布料,由其里层挑出肉色,光泽暗淡不似衣物。
  “狸,兽也。居山中林间,善掘坟,食腐肉,剥尸皮,套以假人形。”孙舟业在旁,熟练地诵出一个大概。
  “若我没猜错,你之前在药院中也捡到了人皮,便以为是大夫已死。”李无思点着头,把细棍扔在地上,挥了挥掌心,“药园害它丢了皮囊,你又把它皮囊葬了,它此次就是回来寻仇,寻错了画云,更没打过他。”
  方负春捏紧拳头,恍然明白,再后悔已经来不及:“它定是去寻画云了,我抓它回来。”
  他转身要走,李无思斜着脖子,倒不是看不起他,只是眯着眼睛拉住他衣领,伸手又招上孙舟业的胳膊,朝屋子的方向一同走去。
  “且安心吧,它连我阵法都解不开……知道你一心想解画云,总不能时时刻刻都在那,我已叫降嗔去守着了。”
  可在那三人论着由来,遗忘被门撞倒的石堆阵眼,玄狸早已离开。
  方画云的耳朵有些发烫,他独自埋好断枝,仔细抠净甲缝里的泥土,抬头望着外面,有人路过,但脚步不是那人。
  “好不容易单独见这片刻,你耍什么性子?”他停在水缸旁低下头,对着水面倒影骂了一句。
  把袖口的护臂系绳解开,揭去布块,露出底下三道爪印,破皮及肉,自行上过药,痂中仍遗留有化不开的黄色药粉。
  幸亏躲闪及时,若不然挑断手筋,也未必不可能。
  忆起昨日后怕,其人不善,且招招阴狠,好似避开要害部位,叫人难猜来意。后妖露出破绽败了几回,现出真相,才口称是这院子曾害他修为,要院主拿命来偿。
  画云歪着脑袋,表情困惑,他是听说过此院死过一位大夫,难不成是那大夫的仇家上门来找错了人?
  一入回忆,难注意到身后,黑影现在屋檐上来回走动。
  满院的药用花草,于人来说是芳香满鼻,神清气爽。于兽来说,却是疾首蹙额,疲乏不堪。
  损了修为,如今不能再复人形,使不出功力,冲上去恐又要输给个毛头小子。玄狸焦急不安,又想报仇,又生怕有人追上来,倘若识破了它的真身,只怕性命难保。
  “原来在这呢。”
  突然有人出声,近在咫尺,为时已晚,那人伸手就揪住了玄狸的后颈,稳稳拎到半空。
  犹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玄狸自以为耳听八方,能通晓各处风吹草动,却唯独没听到这人的任何动静,武功之高强一叶知秋。
  画云闻声迟迟抬了头,见一侍卫在他梁上半蹲着,手中还提着只正在摇头摆尾的猫。
  “谁?”他速速退至院中,随手缠好护臂,警惕地盯着来人。
  “二少爷不必惊慌。”
  降嗔初开口,展起手臂避开玄狸飞舞的爪子,起身从房梁滑下,稳稳落到画云面前,自报家门曰:“卑职乃楼中总护,名降嗔。”
  “总护?”画云一时怔愣,转为疑惑,“来我这做什么……抓猫?”
  他猛然想起,难道是方负春叫他来搬院子的?
  “大少爷交代卑职,要帮你搬去竹林新院,过了一夜险些忘了,来此便是为了先问一句,可要派些人来?”他特意避开了关于玄狸的话题,转头环视院子,对满地植物颇有些兴趣。
  原来还没到那人想让他搬走的地步,画云暗自舒了一口气,如今从嘴里问不出实话,便很难做出抉择,他手指绕卷着发尾,迟疑地问道:“
  总护应该听闻这院里,在我进来之前可否死过人吧。”
  “不曾听过。”降嗔的回答异常干脆,有些出乎意料,他抿着嘴摇摇头,“楼中人多嘴杂,多是不可信的,恐怕是传错谣言,可惜了这么好的院子,二少爷觉得呢?”
  话毕,他忽然察觉手中的妖物不再挣扎,于是把它放在臂弯中颠了一颠,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的反应,立刻换上一副笑脸:“若无事,卑职先行告退,要搬与否,等决定好随时再来寻卑职便是。”
  降嗔的手一直遮住玄狸的脸,画云只觉得奇怪但索性没有深究,直到他走出不远,听见身后的少年小跑上来,于是顿住脚步,把猫又抱紧,有些僵硬地转身,低头看着踟蹰的画云。
  “二少爷还有事?”
  “我不搬院子,只想搬搬花草,能给我几个人吗?”
  “当然能给,不过恐怕是不好搬。花草有根,但生一处,若你非要独行其是把它搬走,待后枯死,岂不是负了植者多年苦心?”降嗔忧形于色,极其惋惜,提醒道,“屋里应该还遗有一些医书,二少爷有空不妨看看,说不定能寻到有用之处,免得后悔。”
  画云似乎觉得他说的有理,若有所思地点了头,回想搬进药院似乎还真没注意过屋里有些什么,更何况方负春同意二人一同练功,先将想法搁置下来,往后似乎还能以花草多见他。
  降嗔如释重负,望见他回身去了药院,有些后悔说了不该说的,也速速提起脚步离开,要将怀中的烫手山芋扔了。
  忽闻窗外淅淅沥沥,有水不断敲打在木窗上的声音,鼻腔隐约飘入符水的气味。
  他望子时落雨,那人能多留几刻,如此迟雨恼人,反困住自己。
  脑中因迷香而浑浑噩噩,分不清真实。画云下意识去抚摸青玉,搭在腹部的手腕上却只有麻绳,残留着被捆住的真实痛感。他浑身一震,以为自己黄粱梦醒,突然睁开双眼,竟没看见柴房暗色的横梁。
  周遭坏境有些熟悉,但一时间想不起来。他偏过头,看见青玉摆好在离他的不远处,立刻扭动着充满不适的身体,双手握住佛珠,将额头抵在上面,才松开胸膛那口气。
  心悸不断,令人无端惊慌,这是大娘唯一的遗物,自从楼回府那天从未离开过方负春的手,昨夜为何就突然给了自己?
  解不开的困惑愈发多,藏蓝色的床帘洗得蒙白,斜斜挂在边上,床柱带着横楣板因为他的动作持续摇晃,上面雕刻的纹样似乎有些不同之处,从脑海中闪过短暂的片段,有些抓不住。
  他用脚背勾住了床围,眯起眼睛细细相看,一双蛇头,造型各异,是镂空的蟠虺纹。
  究竟在何处见过……
  船上曾做的梦,梦里有人趴在他的肩头。思绪飘于云端之上时,望见了与这张床相同的纹样。
  强行回忆之下,竟还记得有人呼吸炽热粘腻。也能真切闻到熟悉的味道,更显得虚假。面颊犹如扯谎时那般温热起来,只能安慰自己,此事万般荒唐,一切都是错梦罢。
  画云即将至及冠,也当知道床眠时忆问醒时事
  师兄似乎是有什么极为要紧之事,转身就没了踪影,画云低头盯着空药瓶看了好一阵子,等声响逐渐消失,才敢探出头去。
  在三弯两绕后,距腾蛇神像已是另边方向,周遭极为陌生。杂草无人修剪,廊道的屋檐多数缺砖少瓦,就在途径时,不知何物从上面滚落,掉入山水池中,深绿死水荡开层层浮萍,深不见有鱼。
  犹如荒地幽魂那般,少年悄无声息地从雨檐下走过。
  又是洞门,画云脚步停下。淅淅沥沥的雨还不停,前路已无遮挡。见四下清冷,得以暂时靠在旁边休息片刻,不时胃有些绞痛,大概是饿了,又恍惚想起那一碗鸡汤面条。
  画云茫然地揉着腹部,纵使方负春会与他“再叙”,可被逐出楼后,只怕是难归来,自己又下不了山……
  微光透过薄薄一层黑云,短暂地撒了几滴太阳雨,让人觉得天欲晚晴。他叹了口气,缓缓走出来,发觉雨丝逐渐小了。
  勾陈神像立在面前,不同于幼时跪拜的腾蛇神像,似乎大上许多。那是一尊石头所砌,高约十尺的四蹄动物。
  狮头昂起,上有鹿角、虎眼,胡须像龙,身形似麋、后有牛尾,周身覆盖稍大鳞片,浑身毛发舒展,如有微风拂面,即便素灰为底色,也不乏华贵之姿。
  雨后则有了些浣新,表面闪着细碎的反光。正抬头细瞧,头顶落了声惊雷,他愣愣地看去,觉得那声音好似是勾陈嘴里吼来的,吓得心也一抖。
  也是有些对禁地的恐惧,画云踌躇间,心中盘算了一会,倘若自己也被逐出楼去,方家还能不能容得下他。
  当初执意要跟着方负春回家,遭了万般反对,看得出那人想他留下,受双极楼的庇护。
  画云颇有些扔碗骂娘的意思,想着若是如此平淡一生也算白活,不如去万应寺里出家做个和尚,或许能削了尘世烦恼。
  “弟子此次贸然前来,只为寻个前路,如有冒犯
  ,还请楼主见谅。”画云恭恭敬敬地抱着拳在高石前鞠了一躬。
  他探头往那看去,勾陈楼与腾蛇楼建造形制几乎完全相同,底垫高台,其上六层,黄墙黑瓦,檐下风铎无声,仅晃着淌下水流。
  并如流言所说沉寂百年,楼久未有人踏足修缮,圆柱漆面脱落,窗户多为破洞,却又有人拿了新窗纸补在里面,颜色不一,显得更加陈旧。
  双极楼在外名声是响亮的很,可谁也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勾陈楼是这副风吹就倒的模样,难不成划作禁地,是怕人看见了笑话?
  他试图在其中寻曾经的辉煌,哪怕是落灰的雕栏玉砌,可惜都失了颜色,看不出一二异同。
  愁绪万千无处排解,仿佛是咬了口冷掉的包子,不仅发现没有内馅,结果面皮还噎在喉咙中了。
  落雨催他入内,画云摸摸自己的脑袋,师尊早晚都会知道他私入禁地,要赶要罚,也不在乎开了几个锁,破了几扇窗。
  他一边张望四周,一边伸手推着所见的入口,还真让他寻到松动处。吹去窗框面上的浮灰,翻身跃入其中。绕了好一圈,发觉里面每间屋子不大,各处挂满蛛丝,架上的书籍卷轴都只有零星几本,散乱地摆放着。
  忽闻高处有人说话,他怎的也是偷着来的,不敢贸然现身,弯腰隐去脚步慢慢走上去,躲在楼梯之下只露出视线。
  至了三层,已无书架,两侧皆为屋子,外面乌云遮日,透不入光,直廊深处有个半阖的异色木门,许是从中而来。
  画云窥其窗纸破损处,映入眼帘是桌案上的一个玉瓶,里面放了新鲜的绿叶。竟有束澄黄的夕阳打入,唯照在柳条之上。他身形一顿,有些讶异,试图凑近些看看。
  似乎又听见鸽子的咕咕声,随即光被另个人影遮了片刻,传来一阵轻柔的哼唱,旋律极为耳熟,好似听过,也能接着,但记不得名字。
  那声音微妙,有些轻微的沙哑,现身入了他的视线,见小个子,楼中唯有这么一人。
  小柯一边手拿白布擦拭着鸽子的羽毛,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鸽子从他手中飞出,落在桌上,扑棱着翅膀抖去水滴,模样就似见过迦南的那只,是叫人训过的,十分乖巧。
  “灰奴,这么大的雨要是淋透羽毛,病了可不好。”
  小柯扑在案边逗弄着鸽子,可声音和方才又不一,画云只觉得是自己多想。
  “神子叫你去做什么,也说与我听听?”
  终究是孩子,对着一只动物不停说着话。又逗了会儿,鸽子便不再理睬他,只顾着梳理羽毛,蹦跳着离他远了一些,到了桌案边缘。
  “他醒了吗?”
  小柯并没有张嘴,只是摇头,这极为清晰的人语,难不成真是鸽子发出的?
  可画云定睛,原来是还有一人在桌案后躺着,罩于阴影看不真切。
  他朝后退了一步,离开了门口,缓缓揉着手中的佛珠,此时不知该将他们的私会撞破,还是将所见先行告与降嗔,于是在阶上踟躇许久。
  在外小心翼翼,里面也只是窸窸窣窣几声,画云回到门前还想再听,但已经没了声音,他稀里糊涂,并未听懂。
  所谓屏障,不过是个天大的笑话,防不住人也防不住妖。
  他重新往里看去,不见妖物,只见方负春。
  昏暗的月光铺满屋子,胸口好似压着一块石头,方负春在睡梦中表情有些痛苦,从虚无的黑暗中抽离,困意还没完全褪去,适合再睡个回笼觉。
  迷糊间,强迫自己回忆起白日发生的事,如宿醉隐约忘了大半,只记得临睡前思虑再三,还是饮下了安眠药。
  梦中全无,半清半醒,只感受到夜里灰蓝的光透过眼皮,随后一道虚影闪过,引他半睁双眼,望见身上卧着双荧绿的眼睛,正在暗中直直地盯着自己。
  玄狸起身,慢悠悠从他身上越过,抬腿直蹦窗外,头也没回地隐入夜色。
  许又是害了梦魇,方负春不知怎的,就认出这是当年企图伤害画云的那只玄色狸猫,从大师兄的院中脱逃后,再也未曾听说。
  视线落在床围,是睡了多年的蟠虺纹,他心中一惊,强撑着清醒了些。
  黑猫现,历来则说起尸,即便不知自己在这算不算是尸体。于通盘手下死去那一刻才是虚幻梦境,竟感觉不到半分痛苦,似乎人还活着,心脉神俱稳如常。若此时并非做梦,那便是与通盘毁约。
  他支起身体,顿时感觉腰间收紧,有条腰带正将自己绑住,另一头伸在凌乱的被子中。
  方负春看腿边的被子隆起,像是底下藏了一个人,于是探手进入摸索,摸到一只正攥紧的拳头,其中握着束己的那根腰带。
  再往后几寸,他摸到了那串母亲所留的佛珠,被暖得有些发热。
  那人离得稍远,感觉到方负春似乎在动,突然摇晃着坐起,身子前倾,随手掀开被子。
  画云原是坐在床边守着,不一会便拉过被子,蜷躺在角落睡着了。失神的视线逐渐聚焦,抬头看过来,二人对
  上目光。
  眼前画面说不出的熟悉,有诸多不知所措,或许是忆起梦中场景,面部片刻温热,好在趁着夜色不会叫人发现。
  “哥,你醒了。我见你倒在勾陈楼,难道有妖作祟?”尽管画云先开口,如此问道,可心底还是愿意相信方负春会为了他而来。
  方负春怔了片刻,以手拂面,深深叹了一口气,反问:“你去勾陈楼做什么?”
  他语气郁然,画云本想说些关心之语,但仅仅是坐在床上,不发一言。纵使有诸多问题也按耐住,手中不经意松开了腰带,略显不安地捏着手腕的佛珠,等那人的训斥。
  “勾陈楼中有屏障阵法之眼,可随时进出,无论是人还是妖。”他往前了些许,低头拿起腰带来,终于想起其中之物,继续沉声说:“云儿,有我前车之鉴,那时留下的字条并非是要引你去勾陈楼,我意不在此……”
  画云头一次听他说起勾陈楼中的事,有些疑惑之处似乎都能迎刃而解。
  方负春糊涂许久,恍然明白,通盘不仅未杀他,还特地将他带回了双极楼,送到画云手中。
  悄无声息的恐惧蔓延开来。那是一种被神佛戏耍的恐惧,是不知何时,定会在画云面前重演的恐惧。
  方负春倏地抓紧画云的手腕,扯回对方思绪:“往后你切莫再去勾陈楼,可好?”
  过分的亲近难明缘故,又十分恳求,画云反而更多不自在,身体僵硬,喉头微动:“嗯。”
  在靠近画云时,心潮不断涌动,兴许是想起昨夜的梦境,分不清是真是假。
  盯着看了许久,暗中自然越靠越近,画云双颊隐隐发烫,愈往后退,后背抵在床边,瑟缩着双肩。
  方负春贴在耳边唤他的大名,一字一句最为清晰,使之浑身一震。
  “方画云。”
  哥哥手指冰凉,令人不适,画云逐渐发力扯回双臂,待他收手,褪下的佛珠自然而然进了方负春的手中。
  他仿佛找到破口,推脱道:“这串佛珠是……”
  忽然方负春用手握住他的脖颈,有些难抑的苦楚:“若我离去,且往后再难寻,你可会念我半分?”
  画云顷刻间直直愣住,几乎没想到他真会这样问。
  方负春带着有些释怀的轻笑,半晌认命似的将佛珠戴上手臂:“往常我不许你留宿,可我如今已不在门中,你睡在这吧,我去寻个侧房。”说罢便想起身。
  送回的佛珠扰急画云的思绪,唯一的念想也被收去,赌得满盘皆输,他不禁伸手拉住方负春的腰带。
  月色中那双眼,是难以自抑的潮湿,如同梦中欲前的温情。方负春一时看定了去,任他缓缓向前,坐到自己双腿之上。
  画云垂目,学着梦中的模样,双手环住方负春的腰,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轻声说道:
  “哥,这般晚了,何能不走,你教教我可好?”
  这句话,叫他怔了许久,如何都不能相信。
  他高看了通盘一次,原来只是空花水月,念想幻化。梦境又现,凡有所相皆虚妄。
  画云悄悄地将脸贴过去,热量烫着方负春的耳朵,他心中忍不住想要如此过界,惧怕得有些微微颤抖。
  “我想同你再待片刻。”到嘴边的声音细若游丝,祈求着,“不要抛下我。”
  方负春不经意将目光移入房间深处,架上空空如也,他留下的花瓶中满是记了无数个噩梦的结香花枝。
  “你我仅是血缘相亲,有朝一日,都会再遇他人,终要分离。”
  此话意有所指,画云低下头,干涸的嘴唇并未生长好,破口处留有暗色的血痂。
  他直起身子,二人都停下动作,挨得近了,四目相视,在暗中泛着淡淡的月光,较梦中清晰太多。
  画云摇头,方负春轻轻叹了一口气,权衡自己是该继续哄骗他,还是该诉于真情,哪怕是能在梦中得到些许回应。
  是这顷刻间的游移,使得画云很快相信自己的判断。屋内极静,听得衣物摩擦,他异常放纵却又小心翼翼牵住哥哥的手,置于自己脸上。
  方负春不明缘由,但此刻梦魇重现,还是任凭他握着,低声问:“你做什么?”
  画云在静中开口,一字一句道:“昨夜我梦见你。”
  他感受到方负春主动抚在自己脸上,但沉默不发一语。人从爱欲生忧,由忧生怖,终令对方满怀痛苦。
  那手心渐热,指尖也逐渐回温,触感不再冰凉,于是顿了顿,捏上手腕脉搏,继续道:“每当我想起,就会更怕几分你我的离别,会不会是最后一次。”
  言至此处,画云看见他的表情有些阴沉,欲言又止,面颊泛红,不禁凑近了些许,垂眼看着对方的唇:“可梦中你说的话,我不解。”
  方负春在他要念出自己曾说的话时,心中依旧悸动不已。使得眼前场景更添几分虚幻。
  话音刚落,触下脉搏变得紊乱,画云竟有些没由来的期待。
  “你说,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他这般小心翼翼重复着。
  “梦中说的,我怎知何意。”方负春将手放下,拉住画云的胳膊往自己怀中拽,呼气声传入耳中,“你莫要会错了意。”
  画云的脸已是红烫如同火心,来不及继续思考,下意识躲避,可与幻想中不同,方负春并未直接做些什么,而是环他仰倒在床,轻轻拍着他的背。
  且借着月色,见方负春头发散落开来,半合着眼睛,面色略有疲惫之意。
  “梦或许不为人道,我是怕你会错了我的意。”那双手照常攀上来,在胸前的衣领处停住,有些迫切地解释着,“哥,我的意思是,想要的是与你再有其他……”
  “其他?”
  画云皱着眉头,不知如何开口,乱伦理,逆人道:“你我除了血缘相亲,就不可再有其他吗?”
  方负春撑起身体,打断他反问道:“若这一切都仅是梦呢?”他的眼神中,透着从未见过的脆弱,几乎掏空了戾气,随后指腹划过画云的眉角:“梦中可以再有其他,若醒来以后,都归于虚无。”
  画云翻身上前张开腿跪于他身两侧,缓缓弯腰俯下,将他胸膛按住。
  “方负春,既得黄粱一梦,醒罢还能再思悔意。”
  兄长反握住他的手背,失语几时,再十分柔声道:“好,我与你其他。”
  画云无礼,直直唤了名字,得到的回答已够庄重。
  他望下,二人半身紧贴,生出极为怪异的亲密感,不知是肉体还是所夹衣裳摩擦,有些难以言说的反应。
  方负春轻带,二人即互换了位置,他勾住画云大腿,置于自己腰间。
  他低头撩去一边垂发,温热而湿润的落在对方唇上,来回不断轻吮,只听见空气挤压的倒吸声,粘滞的皮肤分分合合。
  发丝落在肩头,画云仰起下巴,一手将其发梢挽在臂上,另一手带他的脸更靠近来,微张嘴,伸出舌头待他交缠。
  舌尖的触感,软滑而有韧,愈往后愈粗糙,剐蹭摩擦,味甘而甜腻,他勾对方进嘴,耍闹着合起唇,困在口内翻搅。
  直到方负春顶在他的上颚勾痒,才迫使他松开了自己,面颊发酸僵硬,不知画云为何自通撩拨的技巧。
  此刻还有些不舍得训斥,方负春话到口边又止住,想起自己在梦中沉沦时,也做过相同的事。
  暂将梦境牵连作一卷,口口声声都教他。
  画云趁隙大口喘气,心跳重如捶鼓,抿着有些红肿的唇。
  方负春试图将自己的头发从身下人手上摘去,奈何他紧紧卷着不肯松手。
  “云儿,你不放开我,如何继续?”他好声好气,像在哄人那般,似乎是凭空多出些顾忌,才忽然停下动作,“……后悔了?”
  画云偏过头,别扭地回答:“哥,往日我要忘乎所以些,你早训我了,可你这等柔和,我反倒觉得生分。”
  一番傻话,方负春似笑非笑,迟迟道:“你要蔑伦悖理,行这不端事,非要我在床上也训你?”
  肩上一双手环来,自然而然落去青丝,画云更是腰软,将头埋入他脖颈中,闷声说:“并非,只是我方才以为,你会主动些的……”
  “原是如此。”方负春随他说道,“听你的。”
  少年同提线木偶,僵在原处,这身衣物乃是自己寻人来制,自然要比他还熟悉。单手将那值钱的宝饰物摘下,从摆下深入,撩开外衣,露出白色丝质内里。隔着薄薄的布料,已能抚出骨下的凹陷。
  画云眼睁睁看方负春解开他自己的裤带,那下身的裤子眨眼便被扔到一旁,只是从稍远处看不清,性器半硬歪搭在腹部,被里衣勉强盖住。
  “哥……”他抖着声音,即便梦中二人“磨磨蹭蹭”,但现在终究是真的,无法越过心槛。
  “这就怕了?不是想要与我再有其他吗?”方负春一边说着,一边去解画云的裤子。
  片刻后,少年清瘦的身体显露,在月色下泛着柔雾的蓝光,激起一阵细密的颤栗。
  他双手抓出弟弟的腰,往自己身前拽了把,自然而然将其右腿举起置于自己肩上。
  待画云无论如何也遮不住自己的羞,才阻止道:“梦中……梦中只是贴着,没有做这些……”
  “梦不足为人道。”方负春没有表情,有些冷淡地看着身下人慌乱的模样,却缓缓松了手,放开他的腿。弓身下去,撬开画云的嘴,以齿咬唇,“自己说的话转眼就后悔了。”
  画云轻蹭他的鼻尖,又凑上去重新回吻住,转战于对方口中,残唾丝丝缠绕,沉入喉咙之中。
  “后悔之事万千,最大莫过于投生降世。”画云娓娓诉情,手不老实地抬起,用手背试探地碰触到方负春的下身。隔着里衣,他抚过那根滚烫无比的性器,紧接着继续说道,“我不知什的邪佛之子,我只知我姓方,是随你方负春的方。”
  方负春沉默,皱着眉头努力缓了一会,将他揽入怀中许久都没动。
  “我知晓了。”他这么轻声说着,随后松手后退了半
  步,跪在他面前低下头。
  下一秒那几近柔软的如同温水的包裹令画云猛地坐起,他怎么也没想到,哥哥会突然用嘴含住他那处。
  许是因为初次,似乎忍耐不了太久,连舌头的轻微游走也是莫大的刺激,稍快速的带出一些微粘的液体,可他还在吮吸舔弄,不肯放过。
  画云低头,看方负春发丝滑落遮住双目,并未自行拨开,而是双手分别握住各自的欲望,眼前场景极为淫靡疯狂,又在顶峰处再添几笔催兴。
  喉咙深处狭窄,推搡挤压柱头敏感处的皮肤,又难抵舌尖绕着周圈打转,把他沾湿再舔净,一次次完全吞没到底,迅速摩擦,忽冷忽热而憋得红紫不堪。
  “哥……”他颤抖着大腿,还不及挡在兄长与自己的性器之中,眨眼的功夫,仅是一记深含,下面就不由自主迅速射出浊液,从对方口角溢出,顺着下巴流淌。
  此景,方负春起身,张开嘴用手掌来接,那略有些粘稠的乳色液体从舌尖滴落,愈往后愈混住唾液,连结极长的液丝,蓄在掌心中。
  画云面红耳赤,急忙扯了衣服来替他擦拭,可他却合手护着,拒绝道:“不急,还有些用处。”
  不解其意,只觉得诧怪,人精何来的用处?
  很快,方负春示意他翻过身去,画云顺从地伏在软被上,大意是忽然明白了他一直想要做什么,直把脸也埋起来。
  “无需闭气,这里抬高些,把腿分开。”
  静中的屋子里发出有些清脆的拍响,画云一边侧过头偷看,一边听命将臀抬起,塌下了腰,显露性器,那物在释放过后显得有些疲累,垂在大腿当中。
  很快有些冰凉的液体从尾骨处淋下,伴着臀缝往下流,可方负春的手又热,将那片水渍在隐秘处推开抹匀,瞬时湿滑无比。
  在指尖一番摩挲后,画云发出吃痛的喘息声,只感觉有什么从后挤进来,随着逐渐探入,推开皱褶,搅动着在内壁细细摩挲,好似寻什么。
  两根手指将小口撑起,感受到他下意识的收缩,带有弹性的皮肤暂且做了些准备,便加快速度,往里戳揉,画云当即夹住腿,试图抵抗,奈何身子使不上力气。
  这番定是扩张得当,又到了地方,引得他浑身颤抖,口中低吟,偏靠着三两根手指,性器又隐隐抬了头,于大腿间晃荡。
  只可惜感觉未到,还相差甚远,方负春就停下动作,声音听着不大对劲,于是将画云翻过身来,却见他捂着眼睛,那低吟又不是低吟,转作啜泣。
  画云哑着声音控诉道:“怎么忽然又停下了……尽做些怪事。”
  方负春闻言,无奈又有笑意,上前凑近与他温存,试探地唤道:“云儿,可有不适?”
  他从指缝中露出眼睛,小声回答:“疼。”
  “忍一时就好,我会慢些。”方负春拉着画云的脚腕,置于自己腰间。
  身下性器硬得发紧,泌出前液作润滑,他用手握住,抵在弟弟的身下,穴口察觉外物开始收缩,但只是挑拨几下就大开门户,轻松滑入柱头。
  初经人事,甬道太过狭窄滚烫,方负春稳住气息,缓缓往内推入,极力转移着注意,用鼻尖磨蹭画云的下颌骨,再张嘴含上喉结。
  也未曾注意到近在眉睫,开始渐渐发红的耳廓。
  “哥……我……对我……”话到嘴边,仅剩语无伦次的喘息呻吟,他没料到方负春没到最深就会突然开始动起来,轻易碾过体内的敏感区域,“如何……心……”
  “什么?”方负春直起上身向内顶撞,双手按住他的腿窝处,发丝扫过身体,生出奇异的痒。
  画云被顶得说不出话来,无意识去推搡,又本能地握住哥哥的腰,惯性之下,总是因拽不住里衣而频频松了手,令他格外难受。
  察觉这一点,方负春偶然将目光从画云的身体移开,望见那条被扔在床边的腰带,于是抽空扯了过来绕在腰上。
  他拉过画云的手来,将腰带交入他手中,画云茫然地睁开双眼,似乎觉得更好借力,努力拽住腰带迎合对方。
  雪白的里衣下,属于哥哥的性器在自己体内深深浅浅地戳弄,无一不在刺激脆弱的神经,提醒他不伦的快感。
  “哥。”他拉着腰带,昂起头去索吻,领方负春弯腰,又口中声声叫着这个字,如靡靡之音。
  不出一会,他便又感觉体内那物大了几分,涨得十分紧,于是放纵地张开腿根,顺从惯性,任凭摆动。
  敏感火热,摩擦生了麻意,顶到有意处,画云直往上缩着,性器高高竖起,随着身体摇晃。他张着嘴喘息,眼泪顺着颧骨滑入鬓角,与汗水难分,或许是太过忘情,断断续续说着不全的话。
  很快画云开始痉挛,小腹颤动,高举的脚勾在方负春的肩上,绷紧腰带拽他来顶到最深。
  方负春转而拉住他的胳膊,顿着力往内做最后冲刺,颠得他浑身上下都在抖。
  在最后一刻,及时从他身体中退了出来,拔出的瞬间,犹如过电般的快感传遍全身,酥麻
  而尖锐,还未及决定将痕迹留于何处,便忍不住射了他大腿根部。
  画云往下看去,似乎就差了一点,他松开腰带,私自用手指由下至上碰触自己,在柱头小眼处略过,浊液决堤,远远溅在胸膛之上。
  二人紊乱的呼吸充斥在屋内,四目相对,却因夜色看不清情绪,方负春的温度还残存在自己体内,却不足以弥补此刻的不安,可仅仅是怀疑,他更愿意相信自己。于是张开手臂索求真实的拥抱。
  方负春快速搂过他,侧躺于身边,用手仔细擦拭着他的泪痕,还不忘问道:“云儿,我刚教的,你可都学会了?“
  这句话往时都是在他辅导自己练功后,催着自己回药园才会说。
  画云有些迟疑,不知此话何意,勉强点了点头,咬紧嘴唇没有说话,怕他接话是要说离别。
  二人无言,大梦将醒分外不舍,脸下垫着哥哥的手,看他缓缓摩挲臂上青玉佛珠,似有心事。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看了方负春的脸一眼,并未看出太多表情,猜不准想法。
  方负春挪动上身,将额头抵在他头上,轻声问道:“搂着你也要动来动去,是睡不着?”
  闻言画云有些意外,可有哥哥破天荒愿意留下来,哄他入睡这样的场景,恐怕论谁一时半会也很难浮起睡意。
  “那我……把这个予你。”方负春抽回手,取下佛珠来放在他手心中,“我总是数着它,便能睡着了。”
  他本想推阻,但方负春一边握住他的手指在佛珠上拨动,一边口中念着:“一,二,三,四……十七,十八。”
  也就静心下来,在满圈轮回过后,又从十八子头数起,许是声音低沉轻柔,画云脑中还想着要二人彻谈府中之事时,思绪混乱,不争气的眼皮却又紧又重,几乎合上就再也睁不开。
  呼吸变得绵长,事后的疲劳感迅速占据身体,他反按住方负春的手,叫他不要再动,迷迷糊糊地打断道:“嘘,不数了。”
  方负春垂着眼,胸膛起伏叹了口气,将佛珠给他戴上,沉寂片刻,待他真的睡着后,继续数道:
  “十八,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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