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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知道吗?
  人在分离的时候,会想起初见的模样。
  那个地方,她去了好多遍。
  在梦里。
  起始的画面与那一天并无分毫之差,一样杳无人烟,毫无生气,尽是si物。
  推门而至,每一面r白墙身都衬有一幅无边作品。
  黑se绒布平铺在各方各隅,柱角是褐红yanse,两者相衔,在脚边形酿一缕沉郁之气,至上笼罩,萦绕心怀。
  作品多以局部对焦为特点。
  有的是头发、有的是五官,更有的甚至是曝光残影。
  相片仅有两种se调——黑与白。利用锁定对焦的手法去切入不同的角度,捕捉不同的光明与y暗,对b的分寸拿捏的相当刚好。
  无声的影像蕴藏着声势浩大的情感,不同的切面都寄宿着不同的情怀。
  极yan,却萎靡。
  倪无恙看着,将整个场馆都走了个遍,把每一幅作品都刻划心中,最终,止步於一个作品之前。
  “锁心。”
  读过文字时,倪无恙感到心脏粹然一紧,手心的颤意传播在意识之上,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拇指向前ch0u动,在墙前蹩脚。
  心跳犹拾大刀,一下一下地至深捣鼓,搅得里头残破,也不甘罢手。
  平面作品传递立t情感,直面渲染,站在作品面前,犹如他亲临於此。
  在这里,他藏得很好,却也坦荡无遗。
  概括留存,大抵如此。
  临前,她无意扫过门边文字。
  尽管眼底模糊,她都认得那两个名字。
  “策展人:李有凡。”
  “模特儿:李不凡。”
  倪无恙曾在多年前参观过一个展,一个任何解析、任何实物,甚至是任何导览员都没有的展。
  她曾在那里待了一下午。
  那是日雨日,恰逢小小场馆,也算避避雨。
  馆内尽是作品,大而细致,可她没看懂,看不懂,丝毫没能明白一面面没有重点的作品,想要表达的究竟是什麽。後来她寻思着,大抵是没有注解,才致使她如此费解,她是这麽想的。
  馆外天se渐沉,她没等到雨停,最後淋着雨沿着商店街的屋檐下一路跑回住所。
  那日後的日子里,那场没有名字的展览总会无端浮现脑门,任何时刻皆会忆起,没有徵兆,却不冲突,就同曙光乍一瞬地出现,也没有固定时刻,要出现就出现。
  最後她嫌烦,午夜里去了一趟,就看了一眼,嗅到门口的空气便旋身返程,跟个没有生命的东西犟脾气,最後拎着自己的一身怒气回家,毫无收获。
  说来也奇,每一次观望结束以後,她便会兴起睡意,解上晦气的jg神,睡上一场好觉。
  後来脾气卸了,觉睡好了,可在一日夜里她再去时,那座场馆蓦然黑了。
  熄灯。
  展览撤了。隔日天亮倪无恙才知道,原来那是间美术室,除了作品,其他都在,就连钉作品的钉子都没拔。
  一夜间,那座神秘的城邦消失了,眨眼的功夫,她又开始失眠。
  就像场梦一样。
  「做梦了?」
  睁眼,林冬雨那张jg致的脸蛋顺势印在她浅se的瞳眼上,眸底有道淡淡的愁se,顺着轮廓的曲线下游流逝,几乎无从捕捉。
  大概她阖眼时便是忧着,见她清醒才企图藏匿,只是藏得不乾净,被她逮上了一点痕迹。
  一分怯。
  倪无恙没有拆穿,摇摇头,片刻,又点点头。恍言:「睡不好。」
  没明言回覆问题,听起来像句胡话。
  「你睡不好已经是常态了,手表拿来,我帮你纪录。」林冬雨不甚在意。退了点距离,轻浮的样子一键套用,一身戏谑之气,她撩拨些短截发丝至耳後,空气中窜起淡淡的清香,与昨日的香气不大相同。
  「又换香水,今天不同人?」倪无恙拔下手表朝人递去,拱上长发下床在橱柜取上发夹,顺道拾起“绿本”给林冬雨。
  後者顺手接过,无视遑遑数字,明确下笔。直至阖上,林冬雨才答:「今天是个nv孩,不能喷太重,会吓到小孩。」
  小孩?
  「林冬雨,你现在连小孩都吃!」尚未洗漱,倪无恙的jg神便不打一处来。
  这人的洒脱真是无人能及。平日里把诊间当相亲室便算;随意拿她挡男人她也能忍;自由进出她家也不是什麽大事??但是!她现在居然连交另一半的范围都如此开阔,她简直不知该褒她大气,还是贬她无良。
  「年轻补元气,再说,我也没有多老啊。」
  「小孩几岁?」
  「二十。」
  「林冬雨!」
  「??」憩於床中心那人默了半刻,随後才应声:「g嘛?」
  倪无恙站在原地与人对看了一会,最後软下,「算了。我先去刷牙,你等等可以载我
  去——」
  「你还管我吗?」
  兀地,这句话降了所有白噪音,空气中流动的情绪变得尤为活跃。
  「我管得了吗?」
  早管不了,亦管不动。
  林冬雨如此不羁之人,又有谁治的住?
  抵达片场时,倪无恙迟了快一个小时,挨了个小骂,她就知道会如此,因此来前做了心理准备。
  「怎麽迟到了,不知道今天金主来谈事吗?」夥伴拧眉小声批骂,白了她一眼,尽没好气。
  会议室内的甲乙方正在谈事,回音重,因而说话不能大声。夥伴看了眼里头,又回头往倪无恙身上瞟,「解释。」
  「车跑了。」倪无恙淡言。
  出门前本来说好捎上她一程,结果在她要上车前一刻,林冬雨扬长而去,言:「赶着去载小孩,没空载其他人。」
  想想就无语,她身边的夥伴亦无语。
  「不过,今天也谈太久了。」倪无恙碰碰手机萤幕推算了下时间。这场会议大概谈了将近三个小时,b往常高上整整三倍时间,她偏头不解,反手扣上萤幕按钮,顺言:「谁来了?」
  按往昔经验分析,如此大工程的谈论,必定是桩大活,如若不是大活,那麽小差也定不简单。
  「佛洛先生。」
  「啊?」
  倪无恙瞬间瞠上两眸,恰迎会议室内出来的人们,於是急扬良笑,向来人点头。
  门口有仨,除了自家老板和佛洛先生以外,还有一位生面孔。
  那人压着一顶鸭舌帽,帽檐遮去了大半张脸,简便风衣配上贴身黑k,没见上正面,可暂且一瞧,一身尽是慵懒。
  大抵是目光灼热,那人顺着视线迎来,抬上低沉的帽子,接收这道陌生。
  很乾净。倪无恙看愣了。
  除了一身白净,更多的是眼底的澄澈。
  很多人孑然一身繁华,都没法掠夺这世上最难能可贵的乾净,人世一遭,洁身自好的人寥寥无几。
  可眼前这人便归属於那少数人之中。
  倪无恙没发现自己盯着人看了良刻,那人好似亦未曾挪眼,两人就如此盯着彼此瞧了很久,直到佛洛走来。
  「我们小恙今天过得怎麽样?」
  亲切的话声临於耳际,一张笑脸出现眼前时,倪无恙下意识地退後,身t却记得释出友好。「见到佛洛先生很开心。」
  那人跟着一道靠近,倪无恙自觉收回视线。
  可她感受得到,身上多了一道视线,沾得si紧,有些令人难以忽视。
  「是吗?我可是知道你迟到一个小时喔?」
  倪无恙闻声苦笑,简直一言难尽,不知如何回答。
  「哈哈哈,逗你玩的,别紧张!」佛洛大笑。
  佛洛笑起来的时候会眯起眼尾,见着友善,却总叫人察出一丝危意,在他面前放下防备无疑是最傻的行为。
  「等等还有事,先走了啊!」
  几个人送行,佛洛走後的场子犹如涌进空气,所有人皆大口呼上鲜氧,没人注意到方才佛洛身边那位。
  那人没走,就一直在那,呆站原地。
  倪无恙注意到了。
  对方始终盯着她,害得她一身别扭,这道视线从落在她身上起就没移开半分,虽是道目光,可更像是两把薄刃。
  没等到她去接待,那人便向她走来,步步坚稳。
  有那麽一刻,倪无恙觉得那帧画面似曾相似。
  「我拒绝这次的合作。」
  来人劈头就是一句,还用不着动辄思绪,他便补充:「佛洛那边我会说,你只需要帮我传达给你老板。」
  倪无恙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就是浮上几个问题——为什麽方才不说?为什麽只和她讲?就因为他们对眼?觉得她看起来好讲话?
  「为什麽?」下意识地,她反s回语。
  「因为你。」对方很快便答上,没有半分迟滞之意。
  可听的人却因而困惑,甚至无法理解,愣言:「??什麽?」
  对方缓着语速,字字清晰明确,就怕一个字要让人听不明白,「我说,因为是你,所以我不接受。」
  那人的眼睛分明清明,可为什麽看人的眼神却如此混浊?
  她仍是想问一句为什麽。
  统筹大部分人类,似乎没有人喜ai被无故点名注记,接受如此突如其来的指名,无论好坏,第一直面的感受总是既怪异又难受。
  然,人类在遇到问题的时候,总是惯x发问。
  「恕我问一句,请问是我刚刚哪里做不好吗?如果——」
  「没有。」话声受阻,那人轻易掠下话语权。他垂下眼帘,凛意却直送眼边,「只因是你。」
  意思是,只因为她,所以他放弃这纸合约?
  「为——」
  「这世界上不是每个问题都有答案,ren以後,更不该向这个世界发问。」他再一次撇言
  ,视线锐利,却没半分要胁。
  「yancy,加一下这个号码。」
  片导递来一串数字时,倪无恙正忙着,匆忙之下掠了一眼,继而攒入手里。
  多数时候经纪人需要联系很多人,于自家艺人会接触的、不会接触的,种种能存就存,换个词说就是拉资源,现在不会接触的,指不定往後会碰见。
  她投入经纪人这行业已有五载。
  打十八岁那年就跟着做助理,她是专职生,毕业以後考了个差大读上二技,相b其他学士是少了两年学历,可她选择拿那两年去补职场的缺,直到二十岁那年取证领职,才开始真正工作,着手打理一个艺人。
  初始是最辛苦的时期,却也能说是最轻松的时候。没资源、没人手,基本只有身後的所属公司能靠,倪无恙早明白,现今社会靠不了别人,要信也只能信自己,於是她领着自家艺人跑遍南北,大街小巷一概没少。
  吞过苦、嚐过甜,他们一路含辛为自己掘路,算是辟出一条古道,虽不平,但只要能走,倪无恙就会带着她的小朋友闯。
  她不悔。以她自个儿,这是唯一能让她g的职业了,g疯魔她都愿意g。
  「等等整点播一次电话,发通告。」
  「好。」
  缓後,倪无恙嘴里管着念叨号码,一时没注意踩路,有个身影猝然出现跟前,她吓一个连忙止步,差点要绊在自己脚下,再晚些恐怕就要撞人身上。
  还好手里没拿咖啡,倪无恙下意识想。
  收拾尘灰,倪无恙抬眼发现伫立身前的,正是昨日那位。他的嘴骨略浮,薄面捎上yu发气焰,眉目寄上严凝,不但没有分毫歉意,反倒还盛着一身薄怒,来者不善。
  「不是让你取消合同?」对方怒言,眉眼的赧气彷佛都要窜成火花延烧四方。
  他在生气,五官合着发火的那种,感觉能从嘴巴喷火。
  那脸真不适合生气。
  倪无恙盯着他的面部静了片刻,没吱声,随後走人,同时把手里的拨号按掉,两支手机顿时同步停下闹腾。
  「喂!」
  那人一劫,用身t挡住去路,叫人不得不抬眼对视。
  「给我理由。」倪无恙不意外。淡淡掀了眼皮,沉语。
  百因皆有果,有果必有因,一切起始皆有源头。
  她思忖了一晚,寻无一处他们在何时何地有过交集,没有交集也没有冲突,既如此,在自身上找不着答案,那就找知道答案的人。
  「既然不能向世界发问,那我问你总可以了吧?」她向他投去视线,不畏不惧。
  追本溯源,她也不想浪费彼此时间。
  这世界可寻不可触,可他,她总归是触碰得见的。
  她回应着落在身上的视线。
  顽抗地、不退缩地。
  「因为讨厌你。」
  那人的口吻清冷,身上渗着凛然气息,浑身不容侵犯,寒光罩他一身,给了他浑身铠甲,时刻能击,面目可憎。
  生人勿近,是她在他身上读取到的消息。
  倪无恙没有因此收回视线。扬颊轻朗:「谢谢,我知道了。」
  从他身边走过时,倪无恙顺势带走他身上一分寒烟。
  他并不适合如此。
  有些人,天生生着一颗善心,却用诸多凛然去包庇一身,分明心脏是如此炙热。
  「你找到了答案,难道不需要替我的问题作解决吗?」身後的声音离她有几尺远,她走了,他仍停在原地。
  行动中的步子渐渐缓下,最终停止。
  有来有往,她确实欠着。
  那就还吧,又不是还不起。
  「我不会上报,理由一并送你。」倪无恙小幅度地点点头,唇角不经意掠起弧线,续道:「我也讨厌你。」
  她还知道一件事,但她不想告诉他。
  「李不凡。」她轻声拂过,悄悄将这个名字留下。
  倪无恙了解过,李不凡的这个通告不过是场校园短剧,也就短短三集,戏份压根不多,一个小小配角,出境次数简直少的屈指可数,她是真的不懂他在抗拒什麽?
  导演喊“卡”以後,倪无恙领着两杯星巴克快步向前,递给自家艺人一杯後,她转身便寻另一身影。
  见没走远,她不自觉亮笑,跟去後边。
  「凡哥,喝杯咖啡。」
  想当然尔,凡哥没搭理她。
  倪无恙也没被打击,继续追赶:「你喜欢什麽口味的?下次直接帮你买!」
  李不凡骤停,停下的身子挡去去路,倪无恙险些在他身上撞个掀跟头。
  惶恐未定,李不凡旋过身後就是一记眼刀,眉眼盘缠,不耐尤为显着。「不是讨厌我?现在是怎麽回事?」,他的视线下瞟,又道:「下药?让我喝好毒si我?」
  分明长着一脸清纯,怎麽内心如此龌龊?对他好还不愿领情。
  还下药?他值得她下药吗?
  她只是不想放过任何一线资源而已,更遑论,他可是佛洛先生亲自带来的,身份又岂是泛泛之辈?
  倪无恙很希望李不凡只是玩笑,可惜他眼神真挚,似是认真。
  耐着x子,倪无恙缓声平诉:「你这人怎麽猜疑心那麽重?被害妄想症?」
  她是真的很无语,对人好还要被误会,不是才第二次见面吗?信用简直破产至极。
  昨夜回去後,其实倪无恙又想了一夜,彻夜省思。
  就他们的争执而言,算她踰矩了。究职场而言,他能算得上甲方,今儿就算他是佛洛所带与佛洛持异议,但他同她说,她就该上报,不得抉择。
  本不是她该决定的,她不过是个传递者,真正要择的是她的上层以及佛洛,她没法使权,亦无争执的本领。
  错在己,所以倪无恙才想买杯咖啡请人,算低个头。
  她已经料到了李不凡会不给好脸se,却没料到他会把她的头再压得更低,让人不爽。
  「算了,你不喝我喝。」
  星巴克贵si了,钱那麽难赚,不喝拉倒。
  「等等。」
  他扬声一喊,倪无恙虽不愿意,可还是没出息地回头,眼巴巴地等着他取过咖啡。
  「你怎麽知道我名字?」他言。
  说话就说话,有必要皱眉吗?
  倪无恙学他蹙眉回应:「通告单上不是有?佛洛先生写的啊!」
  见李不凡一脸有话yu说,却不知如何启口的样子,倪无恙没忍住猜想:难不成,是被卖来片场的?
  因为确实符合一切条件,而李不凡的表现确实如此。
  可这又为什麽要扯到她身上?还说什麽讨厌她?
  倪无恙没忍住嘴角一ch0u,该不会,她只是个代罪羔羊吧?
  未免也太不公平!
  「你在那小剧场什麽啊?」
  对视,李不凡仍是皱着一张脸看她。
  就不能不皱眉蹙额的吗?皮肤很好是吧?
  好??仔细一看是挺好的,好像b她一个nv人还好??
  倪无恙摇摇头,又笑了:「觉得你皮肤很好,羡慕。」
  见李不凡一脸厌恶,她便觉得好笑。
  「拿来。」
  「啊?」
  李不凡指着她手里的咖啡,一脸无语地默声,有够像个恶人。
  大恶人。
  倪无恙明白後给他递去咖啡,一刻不缓,还盯着人入口,像极了初次下厨的小婆娘,等待嚐食的人评价。
  李不凡喝完以後也不掩饰对之的不喜,又是那张能把整张脸黏一起的本事。言:「下次买摩卡,我喜欢有咖啡味的。」
  果不其然。倪无恙简直见怪不怪。
  「走了。」
  倪无恙看着他不远的背影,不知为何,忽有一刻兴起困意,支了个呵欠以後,水雾盈眶地云:「李不凡,你还讨厌我吗?」
  「别想用一杯咖啡收买我。」走远的人扬些声量回应,还是一样令人讨厌,「我还是讨厌你。」
  留下的人抹去眼底水镜,下意识地r0u眼,嘴里呢喃:
  「那就好,因为我也讨厌你。」
  「差不多了,大家回去休息吧。」
  「是。」
  收到下班指令,所有人几乎是同时松弛肌r0u,各个脸上皆有疲意,g他们这行的看似风光,可实际是拿睡眠时间去牺牲,艺人越有名气,相对牺牲的东西越多,倪无恙亦不例外。
  她今日特别想睡,尤其下午打了那个呵欠以後,整天都魂不附t,好不容易喝提神饮料才撑到现在的。
  「yancy,怎麽回去?」
  夥伴拍拍她的肩膀,凝聚了些她残破的jg神。
  「开车。」
  「要不要叫代驾?外面正下雨。」
  下雨吗?
  倪无恙看了眼外窗,确实是模糊的碎景,沉思了会,後答:「没事,我可以。」
  外边确实在下雨,挺大。
  落雨蒙蒙,一颗颗雨珠撞击地面的声音很是一致,齐刷刷地往一个方向迈进,碰见地面便幻化成水,与所有类物合而为一,最後蒸发,再次回到空气中。
  无止尽的循环。
  这世上所有,不过是场轮回。因而悲剧会不断重演,快乐也会到头止息,没有什麽东西能称得上永远。
  没有什麽能在这世上永恒立足。
  倪无恙望着天空,想知道这场雨会下到什麽时候。
  「喂?」
  本是平静的思绪,随着电话那头的雨声变得浮躁。
  大自然的白噪音,很多时候能缓人心神,一直以来,她听着雨声就能安生。
  倪无恙喜欢雨天,忠於雨日里的一切,屡逢落雨,她的心就会跟着一沉,却也感到无b自在,就好像,这世上不止她一人在悲伤。
  她能在下雨的时候将一切不明白的事捋
  直,思绪分外清晰,雨声总能助她安定,但是——
  电话那头的雨声,意外没法给她安定。
  「喂?请问哪位?」
  倪无恙再无心赏雨,开了雨挡刷,前侧的玻璃顿时清明,可很快又糊上。
  隐约中,在片刻清晰的画面里,似有一抹熟悉身影,撑着伞在雨中。
  那人身形高大,t骨却小,明明长着一张平易近人的脸,却老想着把人拒之千里,同现在一般。
  明明撑着伞,表情却像在淋雨。
  电话那头仍是没有声音,倪无恙盯着眼前那抹身影,一个指头就把电话按掉,拉了排档,踩着油门去到那人面前。
  「李不凡,上车。」
  她方才竟有一刻错觉,觉得他脆弱不堪,旁人丁点碰不得。
  李不凡没有拖嗦,扳了车门便上车,不觉不妥。
  「你会开车?」上车的人望着驾驶,眼神带着鄙夷,就算不摘帽子也能一目了然。
  「你到底是瞧不起我,还是瞧不起nvx?」倪无恙受不了。
  「你。」
  尾音与回答之间根本相隔不到一秒,他几乎是抢着回答,倪无恙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被他惹得烦躁。
  她忍住了想把人赶下车的冲动。
  「回家吧,我载你回去。」
  「嗯。」
  李不凡整个人靠在了椅背上,腿的长度受到了箝制,双手往腹上一摆,两目一阖,乍一看的话,看起来还挺乖的。
  那张jg锐的脸,尖削的下颔轮廓简直叫人难以忽视。
  睁着眼时,那对双目支着锐利铠甲,仿若要剃人t骨,鼻梁顺着中道挺直接合人中,还有那张微红的双唇,恰如其分的五官,确实是生的好看。
  「别盯着我,开你的车。」
  只是这张嘴真是差劲至极。
  倪无恙翻了个白眼,握紧了方向盘,恨不得把人给甩出去。
  「你不醒着,我怎麽知道你家怎麽走?」
  李不凡眼睛张开了,一脸不爽,倪无恙不看都感受得到。
  「你别一直叫我名字。」
  「要不然呢?叫你什麽?还是凡哥?」
  莫名其妙。
  「凡哥挺好的。」李不凡的声音透着薄薄笑意,「勉强收你为徒,我可以罩你。」
  倪无恙大哼了两声,不屑言:「罩我?信不信我现在把你赶下车?」
  「赶啊。」
  李不凡那口音听着就是不能拿他怎样,听得人牙痒痒,好想咬他!
  「你看起来真讨厌我。」
  「超级讨厌!」
  「我也讨厌你啊,扯平。」
  倪无恙根本不想理他,万分後悔放人上车。
  两人下车以後,所站之处皆令两人恍然。
  「你??住这里?」倪无恙单指一指,指着自家对门,看起来尚未缓过。
  「你跟踪我?」李不凡则是蹙眉指着自己,神情肃然。
  两人并肩,有些好笑。
  倪无恙摇摇头,渐渐恢复思考,才回:「我住这好几年了!上个礼拜那个新搬来的住户是你吧?这是谁跟踪谁?」
  喔,她说怎麽会素未谋面就如此讨厌?原来是如此!
  对门邻居自入住就整天东敲西击的,把整间屋子当鼓面在敲,这一层就他们两个住户,偏偏这栋大楼隔音墙只安上下,直接受难户就是对门。
  「李不凡,我好像更讨厌你了。」倪无恙盯着李不凡家大门,面无表情道。
  「嗯,我也是。」
  不过半晌,倪无恙拎着包就回自己家去,没有任何一点停留意愿。
  怎麽会住对门?这世上有这麽巧的事?这是什麽缘分?这麽奇葩又奇怪的事居然还能让她碰上,她是不是可以去签乐透了?
  她仰天耻笑一声,觉得一切荒唐,莫谬至极!
  “铃。”
  不过多久,门铃响彻整间屋子,倪无恙回头望着,没怎麽乐意去应门。
  知道来者是谁,更不好脾气。「g嘛?」
  「可以??借我把伞吗?」
  面前那人把帽子摘了,目光低浅,眼底尽是一片柔和,迎上和意,一身笔直,脸上神情没有方才那般严凝。见人没应,大掌在人面前挥了两把,将人唤回意识。
  「你刚刚撑的伞呢?」倪无恙见他褪去冰霜的模样,大大地拧了个眉。
  玩什麽花样?
  「好像忘在你车上了。」
  如此一说,好像真是如此。
  毕竟下车那时,雨便停了。
  可这都几时几刻了,还要出去?人都到家门了还要去哪?
  倪无恙突然忆起他上车前,一人站在路边撑伞的神情,那般落寞、悲伤、还有那点r0u眼能见的脆弱。为什麽?为什麽要悲伤?
  她发现,她总是不自觉对他涌起诸多问题,却一个也问不出口。
  「你等等,我拿给你。」
  「嗯。」
  倪无恙回屋子里去拿雨伞,回来以後,整个人一怔。
  她的眼睛似乎被他的眼楮抓住,ch0u离不开,慢慢地,她感受到脉搏里的血ye正在缓缓热血,心跳变得越来越快,倪无恙下意识地皱眉,抿了下唇,瞳孔不自觉瞠大。
  那人的手忽然举起,朝她方向靠近,忘了闪躲,那只手便落在她的眉梢,按在她的眉骨上。
  轻轻r0u和,缓开眉结,良言:「不要皱眉,习惯不好。」
  「你说你对门邻居碰了你的眉毛?」
  城市不分早晚,天幕一黑就点灯,无处无息,人的踪迹遍地可循。此刻月光撒上一地银光,轮月一弯,好像上头能坐人,人们不眠,全赖月亮身上。
  几个人小聚,恰好倪无恙「夜未眠」,而他们「夜不眠」,凑一凑刚刚好。
  倪无恙乾下一杯酒,咽下烧热的yet,开口又絮絮叨叨地念了起来:「对啊!还管我!」
  说什麽习惯不好,简直让人不知道怎麽回应!
  不知道男nv授受不亲吗?这般肢t接触成何t统?
  「他说他讨厌我,大概是想趁机戳我而已。」
  以李不凡那个讨人厌的x格,绝对百分之百是想对她动手动脚,这人这麽腹黑狡猾,上一秒还恶脸相向,下一秒却笑yy的,包准没个好事!
  「想撩拨你,有没有可能?」
  旁人碰碰她的胳膊,是之前工作认识的模特,一公子哥,情史丰富,谁都能聊,似乎来者不拒。他脸上神se暧昧,酒se印在那张奢华不起来的脸显得特别轻浮。
  倪无恙闻言,大幅度的摆头,然後垮着一脸言:「撩我g什麽?他又不是闲闲没事。他这个人,准不做这种事!」
  其实这些人跟倪无恙都不熟的,只是她需要人脉,所以手机里谁篡局她就跑,也好在她生一张好脸蛋,逢人就笑,自然接纳度高。
  倪无恙知道他们台面下什麽个x,但他们照面只看台面上,他们背後有多乱她一概不想了解,没兴趣,反正都是各取所需,取完就走,不起争执,省事。
  话题本不该聊到李不凡,只是她也不知道怎麽地,喝了酒就想埋怨几句,工作不能怨,自然怨到最近出现眼前的那人。
  酒水入喉後涌起了涩意,她不适的挤兑了点眉尖,有点茫了,犯困。她一向如此,喝了酒就想睡,但林冬雨不肯让她以此方式入睡,因而她酒量不好,几口酒水就能把她灌晕。
  方才那杯勉强下腹以後,倪无恙又摇摇晃晃地高举酒杯,准备一乾而净。
  唇缘恰触杯沿之际,一只纤手恒空一搅,掠走了酒杯,速度之快,倪无恙都来不及抬眸,身t便被搀起。
  香水味入鼻後,犹如闻上什麽安眠香,倪无恙感觉自己已经到了极限,头眩一倾,倒在人颈窝上吐着长气,很是放心的样子。
  林冬雨没看,却暗暗地敛了口气。
  「抱歉,她醉了,明天还有工作,我先带她回去。」
  「哟,这就来带人走了啊?林大医生,您可真不放心她跟我们混。」
  一群人围着两竖立的人。其一醉了站着不稳,重心几乎全倚在另一人身上,负重那人神se肃然,眉眼间尽刻严意,看着赧气深重。
  「林冬雨,你难道觉得倪无恙傻吗?会看不出来你那点小心思?」
  几个人见倪无恙没了意识就和变个人似的,各个牛头马面的嘴脸,说着丑陋的言语,要不是倪无恙需要人扶着,林冬雨两个拳头指不定已经一嘴送上一个。
  「我会劝无恙别和你们这种人混在一起。」
  「怎麽?怕我们告诉她你那种可怕的想法?」
  林冬雨行动的步子霎时顿停,见状,身後那些人笑得更是猖狂,声音尖而锐利,相当刺耳。
  这些场景她早遇过好几次了,也早麻痹了,所以根本不痛不痒。
  她庆幸的是倪无恙沉了意识,听不见这些,要让她听见,不知道会在心里疙瘩多久,届时又ga0上十天半个月不睡,麻烦的可是她。
  臂弯里的人不知何时拧起了眉梢,林冬雨也不想多待片刻,握着人的手腕,她扬了点声:「真正可怕的,是你们这种罔视情感之人,你们不懂得ai。」
  不只可怕,还可悲。
  林冬雨最後没有说出口,那些人听不懂,更不会懂,为他们留下的时间简直浪费,浪费唇舌口沫。
  她的视线停在倪无恙身上,看了好久,最後叹了口气,云:「你不能对我这麽放心啊。」
  喜欢一个人,总会动些趁人不备的小人心思。
  到底是倪无恙太单纯,还是林冬雨太狡猾?林冬雨想不出答案。或许,根本没有答案。
  路程上,林冬雨听见不少次倪无恙嘴里叨着几字,嚼着碎词,手还时不时越着安全带捣鼓,起初她还规范着,後来耐心简直耗损殆尽,就由着她了。
  反正她无恙,她也就不c
  什麽心了。
  「醉婆娘,你的脚倒是出力啊!」
  林冬雨没料到下车以後又是场恶梦的开始。
  方才一心带她离开,都忘了身上扛了多少重量,现在注意力集中以後,得多费劲力去背,这厮看着瘦,赖在人身上的时候却沉得能压si人,林冬雨觉得自己简直就像在扛三袋大米。
  电梯门开以後,倪无恙的脚卡门缝上,使劲的时候踉了一个,扯着林冬雨一同前扑,闹出不小动静。
  两个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嘶??」
  「好痛??」
  「你还敢喊痛!小心我能让你更痛!」
  林冬雨简直後悔自己摊上这麽个癞蛤蟆,到底为什麽要自讨苦吃,大半夜去带一个醉鬼回家?简直是个冤种!
  「起来!」
  她扶着人重新站稳,挨着墙边起,手搭手,步步艰辛将人带到家门前。
  「倪无恙,家钥匙呢?」
  醉鬼没应,林冬雨也没奢望能对话,伸手搅她的包包,却寻无一处熟悉。
  「喂,钥匙呢?不会没带出门吧?我可没力气再扛你出门了,你今晚就睡你家门口。」林冬雨半要胁着,青筋微弹。
  倪无恙还是睡得si沉,而林冬雨的眼骨也结得si寂,感觉都能在人身上看出一个洞来。
  「在这。」
  一道粗音突然响於身後,人回头查望,未料见上张熟面孔。
  「掉地板了。」他说。
  林冬雨拿了钥匙,思绪还没捋过来,就见怀里的人不知何时醒了意识,挣开她,指着在对门开锁的人一顿大骂:「李不凡!混蛋!」
  倪无恙大概睡醒了,两眼睁得开,睁得jg亮,一对眸眼底下闪着微光,织着星辰,林冬雨在旁见着复杂。
  「混蛋男人!转过来看我啊!臭混蛋!大混蛋!」
  受戳脊谩骂的人没回头,跟没听见似的,没有丁点反应,就是迟了一会才继续开锁。
  「李不凡!」
  林冬雨亲眼见着倪无恙摇摆不定地朝那人走去,想要吱声,却发现声音哽在喉里,喊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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