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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都几日了?若是肚子不舒服就寻太医来抓一剂药吃吃。哎也当真是不赶巧,算的好好的日子,哪里知晓还是正巧撞上了新婚的时候!”为了这事儿,珍娘简直cao心不已。不过这几日瞧着她家娘子与陛下间恩爱有加的模样,想来陛下并不在意此事。乐嫣缓缓脱了鞋履,去塌上懒懒靠着身子,摇头道:“若是才大婚就落得一个要吃药,传出去只怕还以为我得了大病,要不就以为陛下如何了……”珍娘被乐嫣这言语无忌吓得眼皮子直颤,连忙打断:“呸呸呸!可不能说这等话。谁敢往外传?都不要脑袋了不成?这两日我瞧着你与陛下间如胶似漆,还以为你这回不疼……”乐嫣只笑说:“有些疼,但哪好意思说出来?否则他只怕要闹得满宫室的人都知晓了,到头来他拍拍pi股往前朝去了,没脸的还不是我?”“娘子这说的是什么话?那还不是陛下爱重您!”只有放在心尖上的娘子,才会因为她的蹙眉她的一点点疼痛,就寝食难安。珍娘抚了抚乐嫣的鬓角,宽慰她:“这回结束了,下一回若是顺顺当当怀上就能免了苦楚了。生产过的妇人都不会有这些困扰。”乐嫣已经不知多少次听到这些明里暗里催促的话。她有些生气起来,红着脸闷声道:“别说了,别说了,我心中自是有数的。”几人后殿中正说着,便听见廊外有宫人通传,说是兴庆宫的婕妤来给皇后请安。乐嫣一怔,旋即连忙从榻上坐了起来。她有些别扭的下床,任由珍娘给她脚上套鞋子,满脑子想着的,是她该如何面对这位婕妤?皇帝说她恐怕是南应的人,可乐嫣总觉得这话只怕是他为了哄骗自己,胡乱扯的。皇帝与她说,宫中南应的探子只怕不少,要留着沈婕妤一个个找出来。无论是真是假,只要如今她还是婕妤,她还住在这宫廷中,乐嫣总要装作什么都不知晓,给她几分薄面的。乐嫣想罢,命人将沈婕妤请到正殿里喝茶。显阳宫主殿中燃着一缕缕沉香。沈婕妤一身流彩飞花蹙金的妃服,瞧着显阳宫中处处摆设,秀眉深锁。算起来,她做了这么些年婕妤,竟还是头一回入显阳宫。以往每回,在宫外,就被拦住了。想到那些苦涩之处,沈婕妤心头一阵阵的发闷。她甚至想过栖霞公主能入主中宫,那般的贵女身份本就高贵,她虽恼恨却无可奈何。可当得知后位落在乐嫣身上,沈婕妤一连小半月间都难以置信。只以为是自己听岔了,以为是宫人听错了……凭什么?她凭什么?沈婕妤看着从殿外盈盈走来的女子,将面上不忿的神色压下。“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想来亦是好笑,去岁的这个时候,乐嫣哪回见了她,不该恭恭敬敬朝着自己请安?如今竟是反了过来。陶炉上烧起的水咕嘟咕嘟沸腾起来, 乐嫣慢慢往茶壶中加入揉碎了的茶饼。将水壶热水灌入其中,等浅茶色氤氲出来,她亲自给沈婕妤沏了一杯茶。她心中却想起, 自己暂居宫中的旧事。沈婕妤与献嘉公主谈笑间说过, 日后有空定要彼此间多为走动往春熙宫中喝茶。后自己搬出宫, 一切自是不了了之。此事乐嫣自知做的不太公道, 沈婕妤心中对自己生怨, 亦是理所当然。二人久违的闲言长语,婕妤好在并未对她有什么怨怼之言。只是言语中屡次劝说她与太后间说合之事。“妾为妃三载, 在宫中常年伺候于太后身旁, 也算是知悉太后脾性。娘娘为人再慈善不过, 而今不过是一时间想不通堵着口气罢了。娘娘与太后间乃是婆媳,至亲之人, 想来日后太后心中必会接受娘娘的……”沈婕妤这番话语一出, 乐嫣身后跟随伺候发女官婢女们一个两个都面色难看。这话初来听着好听, 字句诚恳,可仔细听来却又隐隐朝着当今皇后暗示自己是宫闱之中资历老的嫔妃, 又伺候太后身边多年有功之深意。乐嫣听完只是含蓄一笑。她一双眉眼, 状如桃花, 妩媚含情。含笑间水光盈盈, 看向沈婕妤时不声不响,竟叫她一时忘了自己方才的话。皇后抬袖, 重新往空了的茶盏中沏茶,如玉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光洁的釉面, 垂眼道:“太后乃陛下生母, 国之圣母,万万不该往外宫久住。此事又都是因我而起, 于情于理我亦是愧疚难当。待陛下前往探望,我必是要随着陛下一同过去。”这话显然是拿着皇帝做幌子,将话头直接推去了皇帝处,叫她若是想问太后何时归宫,便该朝着皇帝去问才是。可在沈婕妤看来,乐嫣这是摆谱起来——朝着她摆起皇帝对她的恩宠。想自己入宫四载得见圣颜的次数屈指可数,还有两次都是因着乐嫣的缘故。
  而这位新皇后,竟是一开口便是随着陛下一同……天子万金之躯,竟能随便陪同?这般难堪的对比,叫沈婕妤隐隐面色发僵。她眸光控制不住的打量起上首女子,见其一身丹霞色宫装,头梳垂云髻,两髻瑞珠金玉步摇璀璨夺目,那张描画的精致的眉眼,往下是饱满的唇瓣,玉盏一般的下巴。唇上湿津津的一片,那本是饮过茶水后口脂被晕开的痕迹,靡乱惑人。可沈婕妤却无端的猜忌,那是昨夜她侍奉君主,承皇恩的寸证。想她以往遇见天子,总觉得心头慌乱。只觉当今是如此英明神武,霸业国祚常怀于心,甚至连后宫妃嫔之处都抽不出身来看顾。他看不上自己,怪也只怪自己没有本事……可如今想来,当真确实是自己没有本事。难以想象皇帝那般肃穆持重之人,是
  如何与另一位娘子如胶似漆,恩爱有加的。他是如何……如何喜爱一个人的。哪怕他喜爱的那位娘子如此不堪,二嫁之身,他竟也一点不在乎。不声不响的将她捧上世间女子垂涎欲滴的宝座。原来陛下并不是不重儿女情长,只不过不是朝着自己罢了……沈婕妤想来亦觉得胸中一片翻江倒海,她却只得违心赞出溢美之词:“是娘娘思虑得到,这事儿原也不是妾该提的,必是以孝为先的。”而后不消片刻,婕妤娘子便欲告退而去,乐嫣放下手中杯盏,望了望身边女官。得了皇后吩咐,当即便有女官出列,朝着婕妤娘子默然行礼,道:“请婕妤娘子稍候,听闻尚宫局四司中有宝印文书尚且安置在兴庆宫……”沈婕妤像是才回忆起来,连连道:“若非提醒,险些叫我忘了要紧事。妾今日来,一来是给娘娘请安,二来是为了宫务一事……太后出宫前将六宫宫务移交妾手中,往年六宫自有尚宫局坐镇,妾亦只是逢年过节大事上代为掌管,如今竟是一恍间忘了,还望娘娘恕罪……”先提出太后与皇后间不睦,又缓缓道来自己侍奉太后多年的功劳,太后允她同理内宫诸务的事儿。无非是想叫乐嫣及身后一众女官心中胆怯。觉得若是才入宫没几日就要夺权是小,不敬太后才是难看。沈婕妤这一招以退为进,等日后太后返宫只怕又是另一番造化。一来皇后不得太后喜欢,可谓是备受厌恶,二来皇后父族微小,无甚助力,身份本就颇受争议,自己后位本就在旁人看来摇摇欲坠——今日乐嫣若是今日为求颜面在婕妤三言两语之下退了一步,往后六宫诸多内监女官心中只会觉得皇后懦弱无能,比不得掌管宫中多年的婕妤娘子,更只怕旁人心间觉得,她当不起皇后之职——此例一出,日后收拢人心只怕艰难,更怕自己宫中之人也生轻视的异心。若是等太后返宫,乐嫣想拿回内宫诸务只怕难以甩掉沈婕妤,如何也要落得与她一个共治宫务。“婕妤有心了。”乐嫣寡淡一笑,端过茶盏慢慢抿了一口,“后位多年空置,若非婕妤代为掌管只怕宫中亦是一团乱麻。自我得授金宝本该即日执掌内宫,如今倒是有劳婕妤亲自过来一趟。本宫遣内监、女官十二人与婕妤娘子同回兴庆宫,移交宫务便是。”二人这番一来一去,却是几句间便将后宫权力分属重新拟定。沈婕妤眼中掠过重重阴云,出言笑道:“是了,妾也正有此打算,只是依规矩,妾想着本该等娘娘迁宫之后,册立属官之职,有了官署之所,移交一切宫务才不至于慌乱……”乐嫣似乎有些惊疑,她将手中杯盏放下,凝眉问她:“依着规矩?依着哪朝的规矩?”她眸光落在沈婕妤姣好的面容之上,缓缓道:“本朝太祖皇后再世之时春熙宫连属官都未配齐。先帝元后逝去,便未曾立后,宫务皆落在几宫同理,依你所言莫非依着规矩,昔年太后宫殿未设台署,连宫务也不该插手?”乐嫣话未说完,沈婕妤自觉不妙,伏身跪拜,口称:“是妾僭越,妾有罪!”事到如今她忽地意识到,眼前这人还是那人,却又有许多地方不一样了。以往的乐嫣在她看来是个柔情绰态,过于天真行事草率的女子。如今不过半载,乐嫣怎生变得如此厉害?乐嫣却也只是点到就收,对她留足了情面,唤她起身。“什么罪不罪过,不过是一时不通宫规罢了,你侍奉太后多年,便是有罪也足够这一回相抵的了。”语罢她便朝着身后掌事姑姑道:“婕妤侍奉太后有功,赏金。”皇后的赏金,自不是那等金元宝等俗物。掌事姑姑随着皇后话音落下,便举着一方乌案行至沈婕妤面前落定。只见上面摆着红雕漆盒一方,内盛金钱四枚,元宝一分,金如意一对。众人瞧着往日与人为善,笑意盈盈的婕妤娘子,只今日一回与皇后正面相交便难掩情绪,如满月的脸上笑意僵硬,唇角更生出几分阴郁的意味。若她还是昔日侍奉在行宫的掖廷宫娥,如何都能逆来顺受。可如今她做了整整三载万人之上的婕妤娘子,何曾受过如此屈辱……掌事姑姑见沈婕妤迟迟不动,忍不住提醒道:“婕妤娘子,皇后赏赐,你当跪地谢恩。”沈婕妤低眸敛色,暗咬贝齿,再是不情愿也只能笑着接下,跪谢皇后赏赐。她接过赏赐,也没了继续留在殿中自取其辱的意思,便借口时辰不早了,朝着乐嫣告退。乐嫣微微颔首,亦不继续留她。沈婕妤出了宫殿,便再不掩面容阴沉,将方才珍重捧在手中的赏赐丢去身侧宫人手上。身侧宫人吓得面如土色,连忙接过恭恭敬敬将皇后赏赐重新捧着。心中惊呼这位婕妤娘子往日八面玲珑,如今还是在显阳宫之中多少双眼睛看着,她就敢这般轻视皇后赏赐?沈婕妤见伺候自己的宫人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心头恼恨更盛。正欲说什么,眼角余光却猛地瞥见殿外一截玄底金线袍角。她眼皮重重一颤,抬眸便见殿侧廊下,天子不知何时悄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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