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
他清楚父皇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早就已经私下问过江逾白的两个徒弟。</br></br> 是否能够接受只让谢相付出代价，却可能不能给江逾白翻案的可能。</br></br> 他们二人都答应了。</br></br> “你是故意的！”王垠安惊道。</br></br> “嗯。”</br></br> 王垠安觉得荒谬：“可是谢慈派人杀陆珏的证据不足啊？”</br></br> 更何况陆家两姐弟都不能出来指控，仅仅靠着江逾白当年查到的那些证据，恐怕并不足以致谢慈于死地。</br></br> 傅葭临冷静道：“占地、受贿、舞弊……谢慈编出来的这些罪名，自然该原原本本都还回给他。”</br></br> “你有证据？”王垠安震撼。</br></br> 傅葭临开始插手朝中大事，不过也才半年多的时间。</br></br> 短短数月，他竟能查出谢慈做这些事的证据？</br></br> “自然。”傅葭临应道。</br></br> 人不能只在需要时才去做，而需要未雨绸缪，走一步看十步。</br></br> 这是下棋的道理——陆怀卿在漠北时想约他手谈一局，他那时不会，也是这半年补上来的。</br></br> 但不得不说，他很喜欢那种攻城拔寨、揣度人心的感觉。</br></br> 傅葭临抬眼，看到远处谢知寒终于入座，他一眼就看出谢知寒身边侍奉的小厮不对劲儿。</br></br> “你去哪！”王垠安见傅葭临突然起身问。</br></br> 傅葭临没有回答他，而是径直向谢知寒身边的小厮而去。</br></br> 他拉住这人的手就往外走，待到无人处才松开这人的手。</br></br> “你来做什么？”傅葭临又急又怕。</br></br> 他心乱如麻，第一次如此明显体会到后怕的感觉。</br></br> 陆怀卿自知理亏但还是倔道：“我来帮你们啊！江蓠遇刺，总得要人来呈证据，我就顺便跟着谢知寒一起来了。”</br></br> “你——”傅葭临气得抬手又无奈收回。</br></br> 陆怀卿看他像前世一样生气的模样，熟练地给他顺毛：“我是真的担心你们，多我一个人总不会有错嘛。”</br></br> “难不成你是嫌弃我扯后腿？”陆怀卿见顺毛顺得差不多，就开始反客为主。</br></br> “不是。”傅葭临急道。</br></br> 陆怀卿知道这是傅葭临已经不生气的表现。</br></br> 她凑近他，真诚地眨了眨眼：“傅葭临，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是我想和你们一起。”</br></br> 傅葭临瞥了她一眼不说话，只径直往前走。</br></br> “怎么啦？被我说中呢？”陆怀卿跟上。</br></br> “你就是担心我！”</br></br> “我还能不了解你。”</br></br> 陆怀卿在傅葭临耳边念个不停。</br></br> “哎呀——”走在前面的傅葭临却突然停下脚步，陆怀卿一头撞在他的肩膀上。</br></br> 她揉着撞疼的额头，傅葭临无奈妥协，伸手给她揉着额头：“是，我就是担心你。”</br></br> 陆怀卿没想到傅葭临这次居然没有回避。</br></br> “所以……”傅葭临给她指了好几个看起来很普通的侍从，“等会儿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br></br> “我也会让他们保护好你。”</br></br> 陆怀卿灿烂一笑：“我知道啦！我就说傅葭临最好啦！”</br></br> “我没和你开玩笑！”傅葭临红了耳朵，却还是强撑冷静，“谁的命都没有你的重要，你要先保护好自己。”</br></br> “听到了吗？”傅葭临问。</br></br> 陆怀卿摇头：“才不是。”</br></br> “我们的命都很重要，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陆怀卿才不会被傅葭临牵着鼻子走。</br></br> 休想给她灌输他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br></br> 陆怀卿油盐不进：“你、我、谢知寒、江心月还有王垠安……还有这世间所有的好人，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br></br> “听到没有？”陆怀卿学傅葭临严肃的表情。</br></br> 许久之后，傅葭临才失笑摇头。</br></br> “听到了。”</br></br> 第六十四章</br></br> 傅葭临最后还是没有把陆怀卿赶走, 不过也没让她站到谢知寒那边去。</br></br> 陆怀卿站在傅葭临身后，王垠安瞧了她一眼，满眼都写着不敢置信：“你怎么来呢？”</br></br> 她瞪了他一眼, 故意给他的杯中又加满酒——多喝点, 最好给这讨厌鬼喝晕过去！</br></br> 刚才还畅快饮酒的王垠安生怕陆怀卿在酒里下了毒，不敢再碰自己的酒杯。</br></br> 偏过头压低声音调侃傅葭临：“难怪你刚才跑那么快。”</br></br> 傅葭临没有回答, 却也没有否认。</br></br> 陆怀卿不知道傅葭临和王垠安在说什么，只当是王垠安在说她坏话。</br></br> 还好看起来傅葭临聪明没有听他的话, 低着头在想自己的事情。</br></br> “陛下到——”</br></br> 在席间众人皆至后，皇帝姗姗而来。</br></br> 陆怀卿跟随众人跪倒在地，听到上首传来他的声音：“平身。”</br></br> 皇帝的声音里夹杂着苍老的意味, 像寺庙里的陈钟, 威严庄严，却透露出无所避免的残败痕迹。</br></br> 陆怀卿起身时，听到皇帝亲切慈爱地问谢知寒：“知寒的文采，当真不输伯言当年。”</br></br> 伯言就是谢知寒父亲的字。</br></br> 如果陆怀卿不知道皇帝当年故意无视陆珏死的疑点, 她都要以为皇帝当真是个关爱小辈的好叔叔。</br></br> “知寒乃是后辈, 岂能与伯言相比。”</br></br> 一直沉默的谢相，主动替谢知寒回答了这个他不好作答的问题。</br></br> 他也颇为慈爱看向谢知寒，谢知寒也如往日般濡慕地看着他。</br></br> 只是在谢相看不到的地方，谢知寒紧紧攥住手，直到血从他泛白的指尖滴下，他也没有松开手。</br></br> 陆怀卿听到皇帝又关心了谢知寒好几句，从他的答卷到他的诗文，甚至还聊到了谢知寒的婚姻大事。</br></br> 皇帝语气温和, 说的话也不像试探，反而像是真的关心。</br></br> 不过也能说得过去, 只要不触及到皇帝利益和权威时，他自然乐得装成好叔叔和仁君模样。</br></br> “今日长街有刺客，将江卿、林卿等人刺伤……”皇帝像是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朕已经命人严查了。”</br></br> 陆怀卿听出了这话的不对劲。</br></br> 她看皇帝不慌不忙的神情。</br></br> 若放在以前她只会感叹不愧是大燕皇帝，当真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其色。</br></br> 但在知道皇帝并不愿意替江少保翻案后，陆怀卿不禁从皇帝的神情品出其他几分意味——</br></br> 皇帝是故意纵容人刺伤江蓠的。</br></br> 当年他对她大伯之死的疑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又默许崔谢二人污蔑江少保。</br></br> 今日还装聋作哑让谢慈的人刺杀江蓠。</br></br> 这样一个始终高坐明堂，双手不染鲜血的人，才是那个故作沉默到可恶的人。</br></br> 殿内歌舞升平，众人推板换盏，举子们心中喜悦，而官员们也大多观察着其中英才。</br></br> 酒过三巡，在皇帝都喝得面红耳赤时，谢知寒突然起身。</br></br> 他自幼受儒门礼，拜的是当世大儒，此刻行至殿中，举手投足也尽显刚正板直。</br></br> “知寒可是有话要说？”皇帝问。</br></br> 大概是酒劲儿上头，皇帝这话都少了几分威严冷漠，反而真的像关心自家小孩的长辈。</br></br> “臣有事要奏。”谢知寒道。</br></br> 少年守着不面视君王的规矩，脊梁却挺直，束发的玉冠在殿内烛火的映照下，折出明亮却不刺眼的光。</br></br> 原本坐在旁边陪皇帝闲聊的谢相，像是察觉到什么不对，他想起身打断，谢知寒的话却已经出口。</br></br> “此事原不当我来说，只是有人暗中阻拦，妄图将真相掩盖，臣不得以陆氏遗孤的身份来说。”谢知寒道。</br></br> “住口！”谢相终于明白谢知寒要做什么，“陛下，小儿是醉了，还请陛下恩准臣先将他……”</br></br> “我没醉！”</br></br> 陆怀卿看到谢知寒像是终于希望幻灭般。</br></br> 他哂笑道：“原来真的是你。”</br></br> 他从小最敬爱、最感激，甚至他曾将之当作榜样的养父，才是那个害他们陆家至此的罪魁祸首。</br></br> “陛下，谢慈为夺谢家之权，杀臣父亲。事后，江少保欲查此案，谢慈又勾结崔应，构陷江少保舞弊、贪污等罪十数条。”</br></br> “残害忠良，结党营私，纵容族人……谢慈之罪，桩桩件件皆不容赦，铁证如山。还望陛下重审旧案，还已死之人清白。”</br></br> 谢知寒手里捧着的是江逾白当年查出的证据，江心月从席间起身同样跪下。</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