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节
谢识微：“若陛下不喜欢这位公主，为何要带她逛长安的灯会，还亲自教她读书写字呢？”</br></br> “原来这是喜欢……”傅葭临喃喃。</br></br> 半晌，总是阴沉着脸的帝王，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低头不住摩挲着袖口的龙纹。</br></br> “或许……真的是喜欢。”他很小声道。</br></br> 可是，不只有谢识微看出了傅葭临的不对劲，谢相同样看出了他对陆怀卿的不同。</br></br> “陛下说，如果公主殿下知道您是他的杀父仇人的话……还会和您好好的吗？”谢相笑着问他。</br></br> 傅葭临那段日子发疯般派人查当年陆玠的死。</br></br> 可是他的母后和王婉宁都疯了，舅舅一家也死在了岭南……知道旧时事的人，大都被他自己杀了。</br></br> 而谢慈手上的证据，还有那些白衣卫查到的东西，都无不告诉他——</br></br> 他和陆怀卿隔着血海深仇。</br></br> 傅葭临暂时答应了谢相开出的要求，心里却已经有了决断。</br></br> 他一定要不择手段、不惜任何代价瞒下这些事。</br></br> 只要知情的人全死了就好，就没人能破坏他和陆怀卿的感情。</br></br> 他会加倍爱陆怀卿的，他会弥补陆怀卿的！</br></br> 他西行假装中计，让谢慈终于暴露出真面目。</br></br> 一切都按照他的设想进行，只是他唯独没想到谢慈会在大势已去后，派人杀掉陆怀卿。</br></br> 等他赶到时，陆怀卿的身体已经彻底冰冷了下来。</br></br> 她的眼角有一滴清泪，顺着眼尾滴落在地上，而她那双好看又明亮的眼睛永远不会再睁开。</br></br> 傅葭临抱着陆怀卿的尸体，第一次明白了懊悔。</br></br> 只差一点点而已，只差一点点，他就可以攥住他自己的太阳了。</br></br> 又可能不只是一点点，而是鸿沟天堑。是他就算富有天下，也跨不过去的鸿沟。</br></br> 傅葭临接受了所有属于那个世界的“傅葭临”的记忆。</br></br> 但是那个“他”的记忆都止于陆怀卿死的那一天。</br></br> 或许对于前世的那个他而言，陆怀卿死后的每一日都不过是行尸走肉。</br></br> 从那些被恨意裹挟着的回忆里抽离，傅葭临发觉眼前有些奇怪的光亮，又听到了一些絮絮叨叨的声音。</br></br> “听说是陆昭想刺杀银雀公主？”</br></br> “对啊，他竟然手里也不干净，也害过陆珏大人，应当是怕被清算吧。”</br></br> “公主这几日都守着五殿下欸……”</br></br> 傅葭临发现那些声音又突然都没有了。</br></br> 他睁开眼，就看到了在他床头趴着睡着了的陆怀卿。</br></br> 她的眼角也有几道泪痕。</br></br> 傅葭临还没能完全消化，前世那些属于那个“傅葭临”的记忆。</br></br> 但他不自觉伸出手摩挲着陆怀卿脸上的泪痕。</br></br> 傅葭临的手指传来几分暖意，和前世那具冰冷的尸体完全不同。</br></br> “你醒啦？”陆怀卿揉着睡眼惺忪的眼，“你怎么哭了呀？是伤口很疼吗？”</br></br> “不疼。”傅葭临摇头。</br></br> “哎呀——”陆怀卿惊道。</br></br> 傅葭临用尽全身力气将陆怀卿拥入怀中，仿佛像是要将对方融入自己的骨血般。</br></br> “小心碰到你自己伤口！”陆怀卿咋咋呼呼提醒。</br></br> 傅葭临闻言松开一点，又在她的脖颈上蹭了蹭：“不会。”</br></br> “你……看在你是病人的份上，给你蹭蹭好啦。”陆怀卿道。</br></br> 傅葭临闻言，勾唇一笑：“你总是这么好心。”</br></br> “那当然了，我可是陆怀卿！”</br></br> “嗯。”</br></br> 对啊，陆怀卿就是全天下最好的人，好到不论前世今生，他都会再一次喜欢上她。</br></br> 第六十九章</br></br> 可能是入了夏的缘故, 天气好像格外燥热，陆怀卿有些不自在地捏了捏傅葭临的手：“好啦，你刚醒, 得多休息休息。”</br></br> 傅葭临放开了陆怀卿, 但他依旧垂眸看着眼前这个人。</br></br> 有了那些属于前世傅葭临的记忆，他几乎可以确定陆怀卿也重生了。</br></br> 从前那些他不得其解的问题, 在此刻都迎刃而解。</br></br> 不论是陆怀卿起初的又害又怕，还是后来她偶尔露出的悲伤神情。</br></br> 但傅葭临看着陆怀卿明媚阳光, 和前世那个内向孤僻的她全然不同的模样。</br></br> 两人之间，偶有风吹过，在长久的对视后, 傅葭临终于移开目光。</br></br> 他还是不说了。</br></br> 傅葭临意识到如果陆怀卿知道他也拥有前世记忆, 恐怕就不会像如今这般对待他。</br></br> 陆怀卿不知道傅葭临目光的含义，错以为他是昏睡太久不免有些恍惚。</br></br> 她就故意挑着好事和傅葭临说，希望能够让傅葭临高兴些许。</br></br> 她道：“陛下昨日已经打算封你为翊王了哦！”</br></br> 翊者，辅佐也。</br></br> 这一听就知道皇帝这是肯定他在除谢慈、崔应等人中的功劳。</br></br> 不仅如此, 陛下还将最富庶的南州划给他作了封地, 甚至恩准他可以等及冠后再去封地就任。</br></br> “翊王啊……”傅葭临喃喃。</br></br> 陆怀卿觉得奇怪：“这不是好事吗？你怎的看起来不开心啊？”</br></br> “没有，我很开心。”傅葭临撒谎比之前更为熟练。</br></br> 有了前世记忆的他，知道父皇是又想打算拿他做皇兄的磨刀石。</br></br> 前世的他起初只是没有自己的想法，父皇将他扶到位置，他就做什么。</br></br> 只是后来在一次次朝堂不见血的争斗里，他开始喜欢上了那种感觉——</br></br> 那种凌驾于所有人之上，随意左右他人生死的快感。</br></br> 在你死我活的政斗里，他如父皇和谢慈所期望的那样, 长成了冷血无情、暴虐残忍的模样。</br></br> 只是……</br></br> “傅葭临，你封地在南州的话, 可真是太好了！”陆怀卿兴奋的话打断他的思考，“南州离渤海、岭南、蜀中都近！”</br></br> “虽然没有被封到肃州，但是南州的话，我们就能一起去玩了！”陆怀卿满眼期待地和傅葭临比比划划。</br></br> “我倒要去尝尝蜀中辣能有多辣！”</br></br> ……</br></br> 她的眼里映着夏日明亮的晨光，充斥着对未来的无尽期许。</br></br> 陆怀卿好像总有一种能力，一种能把无趣的日子，变得让人眷恋和不舍的能力。</br></br> 傅葭临闻言轻笑点头：“好，我们到时候一起去。”</br></br> 父皇或许还想像前世那般，让他成为皇兄的磨刀石，但他这次已经有了明辨是非的能力。</br></br> 他对那个高高在上、拥有一切的帝王傅淮的生活不感兴趣。</br></br> 这一次他只想做傅葭临。</br></br> 做游侠天下、和陆怀卿一起慢慢变老的傅葭临。</br></br> 陆怀卿笑道：“那就说定了！”</br></br> “唔……对了，该上药了！”陆怀卿抱着怀里的药罐涨红了脸，“你、背过去！”</br></br> 傅葭临也是一愣，随即伸手去拿陆怀卿手里的药罐。</br></br> 他解释道：“我自己来就好。”</br></br> “我、我……你！”陆怀卿结结巴巴半天都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br></br> 她猛地抱紧手里的药罐，不让傅葭临得手：“你害羞什么啊？这几日，都是我帮你上的药？”</br></br> 傅葭临沉默。</br></br> 他除了耳根子有点红，别的地方瞧着并无不妥——</br></br> 倒是陆怀卿的脸已经涨得通红。</br></br> “你真的可以？”傅葭临问。</br></br> “那当然！不许小瞧我！”</br></br> 小时候她虽然没挨过爹娘打，但没少为了朋友们打架。处理伤口什么的，她最在行了！</br></br> 傅葭临默默躺下，露出后背给陆怀卿，他还是有些歉意：“对……”</br></br> “不许说‘对不起’‘辛苦了’！”陆怀卿呵止。</br></br> 傅葭临不懂礼貌时气人，可是他懂了礼仪什么的，又实在是太过于有礼了些。</br></br> “我还得多谢你帮我挡了那一箭。”陆怀卿道。</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