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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1>相术师 第18节</h1>
    「这是什么?」
    李玄歌也注意到了,一手掩住她的脸:
    「明瑾,别看。」
    明瑾双手握着他的手掌,眨着大眼睛,一会儿看我,一会儿不看我,不停地问,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我渐渐笑了出来,弯着腰去看她:
    「明瑾,世上有两种雪,你手里的是雪,母亲脚下的也是血,都能将这世间变得干干净净。」
    李玄歌抬眸看我,轻轻笑了。
    他把明瑾交到我手里:
    「陛下,我父亲呢?」
    我身子都僵得发麻了,半晌才抬起头,静静地注视他,良久。
    李玄歌眼中笑意顿无,身形虚晃,往后两步,盯着我脚下的血,就要从我身边闯进去。
    我攥住了他的手腕。
    声音微弱到几乎听不见:
    「李玄歌,别看。」
    第24章
    我当皇帝的第二十年,明瑾长到十四岁了。
    那是个长长的春天,赵明承悄悄地病了。
    他起初是风寒,还天天来上朝,我让人搬凳子给他坐。
    后来他一直不见好,我就让他住在了宫里。
    宫里太医看,也更为方便。
    但怎么也看不好,甚至越来越差。
    我斥责太医院,反被赵明承拦住。
    他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双手攥着我的手,手指轻搭手背:
    「陛下,勿动怒。我老了,我活到明年,就已经五十岁了,不是人人都像杨劭长寿。」
    我握紧他的手,低头去看他,视线逐渐模糊:
    「皇叔,别这样,你不是还要看着朕把皇位还给赵家吗?」
    赵明承虚弱地笑了笑:
    「陛下,你也会说这种话了?你可是相术师,最知道我要不要死的人了。」
    我愣了愣。
    他慢慢移开眼去,望着头顶的床帏,像是回忆起往事:
    「想起二十年前,我在诏狱见陛下,真以为陛下在说梦话。如今我身在此处,竟恍恍惚惚,缥缈无踪,不知那诏狱中遇陛下是我的梦,还是如今这安定江山,是我的一场梦……」
    赵明承松开我的手,缓缓闭上了眼。
    我立即去抓起他的手,茫然片刻,而后伏在榻边,低声哀泣不止。
    贤王赵明承,历经三朝,竭心尽力而死,停灵于宫中三日,满宫悲恸,哭送贤王。
    时隔二十年,我重新踏入东宫,来见那位故人。
    到处荒草萋萋,四面门窗破败,水缸空破,檐结蛛网。
    老仆将我引到那间房前,先扔进去个破碗探路,接着,有只枯瘦细长的手扒在窗台上。
    赵澈伸出头来,头发凌乱,难辨形容,只是手里攥着金钗,让我顺利认出了他。
    他瘦得令人心惊。
    他像是不认得我了,张了张口,说出一个字:「吃。」
    他要吃饭。
    那老仆说,别看赵澈这副样子,但身子骨硬得很,每天一碗米糠,活得长长久久。
    以前有人想抢那根价值昂贵的金钗,还被赵澈往死里打了一顿。
    「那是他母亲的遗物,他自然珍视。」
    我往前走近两步,朝赵澈招了招手:
    「朕来是告诉你,你叔叔死了,你该知道的。」
    他仍是那副样子,呆滞地看向我们,张了张口:「叔叔。」
    「你叔叔疼你。这些年,朕留你这条命,也是顾忌你叔叔。现在好了,你可以走了。去吧,去追上他,和他说句对不起。」
    我挥了挥手。
    七八个人带着白陵,冲进了他的房间。
    里面传来激烈的挣扎反抗声。
    前太子赵澈,惊闻贤王病逝,悲痛无以复加,自缢于东宫。
    暮色时分,两三名宫人手持一盏灯,正沿着台阶往下,逐个点起四角石灯。
    她们见到我,放下宫灯,跪着行礼。
    我匆匆而过,又去了长宁宫。
    宫门紧闭。
    李玄歌说他病了,不能见驾。
    我伫立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良久背过身去,倚靠在门上,静静与他说话:
    「李玄歌,贤王走了,他说他老了。你知道吗?朕也三十九岁了,没有再多的十年与你消磨了。」
    我仰头,望向昏黄的弯月,长叹出一口气:
    「我是杀了你的父亲,是他先逼死我的母亲,我这人公私分明,恩怨分明,从未迁怒于你。你在宫里过不下去,我放你走就是了。」
    殿门突然往后打开,我跌进李玄歌的怀里。
    我抬起头来,和他四目相对。
    他单手捞着我的腰,冷冷地注视着我,眼里充满怨恨:
    「明问秋,你还要我的什么?你说啊!当年要的是令牌,后来是皇位,北疆军权,我父亲的性命,你还要什么?你说吧。」
    他先是冷静地质问,情绪愈发激动,后来眼里涌出眼泪,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他咬着唇,紧紧拥住我,把头埋在我颈侧。
    他声线压得很轻,微带哽咽:
    「你说,我还有什么能给你的吗?」
    心口密密麻麻地疼。
    我环抱住了他:
    「陪我走过这一生。」
    当皇帝的第三十年,我也走到了油尽灯枯的那天。
    我变得很困,总是不经意就睡着了,但我不想睡觉。
    明明之前在教明瑾处理政事,醒来时已经是李玄歌在照料我。
    我虚弱地躺在床上,勉强还能抬起脖子,把脸枕到他的手掌上。
    「李玄歌,我想吃糕点。我想坐在马车里吃糕点。」
    他手指微颤,放下了药碗:
    「陛下,你不能吃糕点,喝药才会好。」
    我仰起脸来,笑着看他:
    「我不会好了,二姐来看过我,她都没敢骗我。我要死了,李玄歌。」
    他低头看着我,点了点头:「是,你要死了。」他竟然也笑了,笑得眼泪横流。
    我伸出手来,为他拭去眼泪:
    「李玄歌,明瑾今年二十四岁了。你说,她可以当一个好皇帝吗?」
    李玄歌握住我的手,往我的方向,微微低下头,将我的手掌按在他的脸上:
    「你走一步,算十步,连身后事也要算吗?」
    他真好。
    他真是很好。
    他知道我手累,提不起劲。
    我不舍地摸着他的脸,抽回了手,慢慢躺回去。
    「李玄歌,明瑾要当皇帝了,你才五十二岁。我原本想让你殉葬,但我现在不想了。」
    我伸出了手,往下敲动床板:
    「床侧的暗格里,有我留下的殉葬旨意。你拿出来,烧了吧。」
    李玄歌按照我的指示,拿出那道数月前拟好的旨意,从头到尾仔细地看了一遍:
    「陛下,当年封后的圣旨,写得粗制滥造,如今殉葬的旨意,倒是精巧工整。」
    我偏过头去,无奈地笑了,滑过两道泪痕:
    「封后,随便写写,你都满意。这个不好好写,怕你既怨我狠心,又怨我无情。」
    李玄歌缓缓合上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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