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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1>第587章</h1>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觉得她很可怜,因为她无论说什么,她的妈妈都不会听到。
    “你是……”那边终于传来声音,压抑着哭腔和颤音,压得人心里难受。
    她吸了口气,说:“小燕走了。”
    我开口说:“我知道,是她托我问你一些事。”
    电话里安静了两秒,女人声音高了好几度,听起来很激动:“小燕她什么时候跟你说的?她……她……你……”
    我没说太多,按着王小燕的心意问了下去。
    “她想问,你现在过得好吗?”
    女人怔住,半晌,她哑声说:“我过得很好。”
    王小燕飘到桌边,趴在手机旁认认真真看着手机,好像这样能看到自己妈妈一样,乖乖巧巧听着话。
    “她问你,她的新爸爸有没有对你不好?如果不好,她会去把他带走。”
    “这孩子……”女人似哭似笑,又说:“他对我也好,别担心我了。”
    “她问你,还记得她的生日吗?”
    “记得……怎么会有母亲不记得自己孩子的生日呢?”女人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她说:“今天就是她的生日啊。”
    我一愣,王小燕没和我说,也是,人都死了,生日其实已经没了意义,它变成了一串无意义的数字,也只有最爱自己的妈妈还记得,那天她拥有了一个天底下最最可爱的宝贝。
    我顿了顿,继续道:“她给你办了个存折,工作后都会定期向里边存钱,密码就是她自己的生日,她交代,等你取出钱,一半自己留下,一半交给她的养父母。”
    我听着电话里边不住哭泣的声音,继续道:“她还说,别追究她为什么死了,你要注意身体,她争取早点投胎,说不准下辈子还能做你的女儿。”
    王小燕笑了起来,苍白的脸上露出两个小酒窝,她看着我,弯起眼睛说:“你记性真好,一字不差。”
    我将手按在桌上,欲要起身:“吃完再走吧。”
    王小燕笑着摇摇头,她向门口走,我隐约好像听到有铁索碰撞的声音,盯着门口看,王小燕已经到了门口,抬起头,左右看看,似乎在看什么身量很高的人,可我看不见。
    她最后向我狡黠地眨了下眼,对我做了个口型。
    我认出来,她在对我说:“记得打闷棍。”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冲她摆手告别。
    王小燕消失了,我忍不住问一旁的赤岩:“赤岩,你看到了吗?”
    赤岩知道我在问什么,他平静地说:“是阴差,刻意隐了身法,不让生人看见。”
    我觉得神奇,刚想再问问那些鬼差长什么样,这才注意到电话仍通着。
    女人充满期望的声音传出来,她问:“刚刚小燕也在吗?”
    我该带的话已经带到,不管她信不信,王小燕最后的执念也没了。
    这是个很好的姑娘,遭遇了那么多,心里却并没有装着怨恨,牵绊的是对母亲的爱与养父母的恩情,这世上没有几个能做到,包括我也不行,我想她大概会投个好胎。
    我对电话对面的人说:“嗯,她刚走。”
    我想她大概不会信,但她一定宁愿相信。
    女人的声音紧绷,像是下一刻就挺不住了:“她……她为什么不来找我?”
    是王小燕那么想她,为什么不去找她呢?
    因为她往南去,有千山万水阻拦,鬼魂是跨不过高山,也淌不过河水,她永远也回不去妈妈身边了。
    何况,就算找了,她也看不见的,人鬼殊途,天人永隔。
    我不想说太多去安慰这个失态的母亲,电话挂断,我看看王小燕面前的食物,食物还是原模原样,但味道可能已经变淡了。
    吃过饭,我出了趟门,想先去王小燕她爸家认认门。
    可没想到刚到了王小燕她爸家附近巷子,就看到她爸一家三口人被一群人堵在墙角打。
    我听那群人的意思是在讨债,下手没往死里打,可也打得不轻。
    我趁乱跟着上去踩了两脚,给讨债那哥们儿弄愣了。
    他瞅瞅我,问我:“他们也欠你钱啊?”
    我摇摇头,递给他一根烟,点上,说:“没有,就路过,看着不顺眼踹两脚。”
    那讨债的被我逗乐了,我们聊了两句,还挺投缘的,就此交了个朋友。
    他叫虎子,二十出头,是个小混混。
    我看着他肩上趴着的小鬼儿,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在霞姐第一任丈夫身上看到的那个。
    这不是我第一次看到婴灵,每一次见到,我都会觉得毛骨悚然。
    相较于普通的鬼魂,婴灵的怨气是最重的,他们或是还没出生在这个世上就死去,或是刚刚出生不久就夭折,是一类又可怜又棘手的灵体。
    它抱着虎子的脖子,笑嘻嘻看他,青灰色的手锁着他的脖子,慢慢用力。
    似乎是察觉我在看它,它骤然转头,直勾勾盯向我。
    我后背起了一层白毛汗,心想,它跟着虎子,应该是和他有什么关系,一般这种鬼魂都是跟着和他有因果关系的人,不会对我怎么样。
    可刚这么想着,我就看到那只小鬼飞快从虎子身上下来,笑嘻嘻向我爬了过来。
    它的速度极快,我和虎子离得近,它几乎是眨眼就来到我的身边,小手攥住了我的裤脚。
    那边几个小弟还在恐吓着一家三口要钱,小巷子里除了哀嚎和求饶只有几道乱晃的手电灯光。
    虎子捏了捏自己的脖子,嘀咕道:“怎么脖子还疼上了?”
    我却低着头,浑身紧绷地和那婴灵对峙。
    那双眼睛一片白,没有眼仁,直勾勾盯着我,嘴咧着,露出一排密集尖细的牙,小手死死拽着我的裤腿,我往后退了一步,想抽开,那婴灵抱住了我的腿。
    一阵阴冷瞬间占据了我的全身,我根本动弹不得。
    我还没遇见这样不讲道理的,想要骂它两句,把它骂走。
    可还没等开口,那小婴灵嗷一声惨叫,四脚着地,耗子一样窜进了黑暗里。
    身上被暖意包裹,我立刻意识到,是仙家来了。
    赤岩没现身,我跟虎子聊了两句,嘱咐他:“大半夜的别往这边跑,不吉利。”
    这附近是个医院,医院是人间灵魂的中转站,迎来送往,遇上怪事不稀奇。
    虎子仍摸着自己的脖子,若有意味地打量我两眼,笑了声,说:“谢了啊。”
    我出了巷子,街上没什么人。
    小县城就是这样,晚上没什么娱乐活动,居民都早早就睡了。
    路灯年久昏暗,天上金星伴月而出。
    我看着弯弯的月牙儿和旁边灿烂明亮的星星,心情渐渐放松下来。
    大街上空荡荡,前后只有我一个人,我停在一个路灯下,灯光把我的影子压得很短。
    “仙家,”我低着头,望着自己的影子,叹气道:“累了,想要你背。”
    一道影子凭空出现,迈步,缓缓自我身后走来。
    他停在我的身边,抬手,将我抱了起来。
    身体轻飘飘的,我环住他的脖子,晃动的视线里,我看到了他轻皱的眉头。
    我想把他的眉心捋平,可手却垂了下去。
    我又梦见了那个老太太,非要教我学医那个。
    我不知道这是在哪儿,看植被环境不太像大小兴安岭。
    大小兴安岭多是些抗寒林木,比如白桦、落叶松、冷杉之类,因为气候原因,大面积都是落叶针叶林,植被种类并不算多样。
    而这里却明显气候湿润,藤蔓纠结在原始森林里,草木种类繁多,大多我都认不出。
    那老太太把我带到一个木头做的吊脚楼里,拿着一摞医书让我看,偶尔在一旁提点。
    来她这里看病的人很多很多,男女老幼都有,常常排起长队,山间生活枯燥,我四处乱转也没什么好打发时间的,闲着没事只能看她行医。
    梦里的世界很真实,就像在这世上真的有这么一个地方,有奇形怪状的群山,有碧蓝的潭水与深不见底的大坑,有时常出没的猴子、刺猬与穿山甲。
    在这里我忘了自己是谁,我忘了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只知道自己的心境难得开阔,不骄不躁,好像和这沉默的原始大山相容,感受着它的脉动,随着他的呼吸而呼吸。
    我渐渐入了迷,每天蹲在那个吊脚楼上琢磨医书,不时请教那位慈祥的老太太,她教得十分尽心。
    记不清过了多久,山间四季更迭了好几个来回,我已经能代替老太太给人看诊了。
    我看到自己坐在堂上,不急不躁地询问,游刃有余地开着方子,那些人对我也十分尊重。
    从清晨到日暮,山间岁月轮回不止,一日送走最后一位病人,老太太笑眯眯地走了进来,拿着一味草药递到我的手里。
    我笑着问:“老太太,这是什么?”
    老太太背着手站在月色里,神神秘秘地说:“仙草,好不容易弄到的,快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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