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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1>高门寒婿的科举路 第249节</h1>
    不知盘算了多久,他才浅浅睡着。
    次日清早,京城城门口。
    沈持带着家仆从马车上抱下来几坛酒,他缓缓斟了一杯放在手上,过了半晌,不远处传来衙役们的吆喝声,抬眸一看,几个官差押着带着枷锁的江载雪走出来,他提袍上前,道了声:“江兄。”
    有行人驻足:“咦,那不是相爷吗?”
    虽穿着常服,还胖了一丢丢,但还是依稀可见当年他高中状元御街夸官时芝兰玉树的影子。
    观者蜂拥而至。
    江载雪发髻凌乱,胡子拉碴,肌肤苍白眼神萎靡,看见沈持后整个人忽然变得神采起来,怔了一瞬才开口说道:“沈相……”
    沈持把手里的酒端给他:“我已着人接嫂子和小公子小女郎,江兄,你路上珍重。”
    同时,赵蟾桂将沉甸甸的银子塞到领头的押解官差的手中:“这位大哥,请路上关照几位大人,不要让他们忍饥挨冻。”
    有了这丰厚的打点,加上沈持亲自出面送行,押解的官差定会尽心护送——既得了实惠又能卖给沈相爷一个好,何乐而不为呢。
    江载雪含泪饮尽那杯酒:“阿池,你也是……定要珍重。”说完洒泪辞别他而去。
    围观的人看着他们这样,好多忍不住哭了:谁说沈相爷冷酷无情的……这不是挺有人情味儿的,自然也有说风凉话的:当时连捞都不肯捞一把,这会儿猫哭耗子来了……
    不管怎样,沈持为江载雪送行的事很快轰动了整个京城。
    御史大夫管聃听说后笑道:“来活了。”他非得大弹特弹劾沈持一顿,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也顾不上休息,挥笔洋洋洒洒写了一本厚厚的奏折,连次日上值都等不及,就那样急急地送进了上书房。
    而曹慈在家中听说沈持去给江载雪送行,惊愕了一瞬。
    对于沈持的意图,他很快反应过来,吩咐曹四:“管大人在家中吗?你去给他说一声,不要对这件事做文章,更不要弹劾沈相。”
    结果很快曹四回来告诉他,管聃弹劾沈持的奏折,已经送进宫去了。
    曹慈登时冷汗淋漓:“……”
    沈持为江载雪送行,于做官做人都无可指责,并无可弹劾之处,若你弹劾,那便是别有用心。
    而且还这样着急,生怕皇帝看不出他的私心一样。
    看吧,这么一来,以他对皇帝的了解,非但不会斥责沈持,反而适得其反会找管聃的麻烦。
    用后世一句扎心的话来说,不怕神对手,就怕猪队友。
    他只怕要被动了。
    果然,次日上朝,皇帝压根儿没有过问沈持给江载雪送行的事,在他看来,这并没有什么大逆不道的,反而是拿此大做文章的人,目的不纯,有借此排挤异己的嫌疑,当皇帝的本来玩的就是一手重臣之间的相互制约,他不允许权力的天平倾斜到任何一方,因此接下来在管聃弹劾户部关于案比的事进展太慢时意味深长地说了句话:“沈爱卿,户部你熟,你来说说,事情进展因何如此缓慢?”
    跳过户部,直接去问沈持,那意思:朕给你搭台子了,还不赶紧打回去?
    沈持不紧不慢地说道:“回陛下,六年前的案比耗时长大八个月之久,再往前翻,十六年前那次耗时有十个多月,如今朝廷连年四海清平,百姓添丁进口,比之六年前人口数多了四十余万,自然要耗用更多时日……”
    一番辩白既说清楚了案比原本就是件耗费时日之事,又奉承了皇帝。
    皇帝听后看了管聃一眼,又转向曹慈眼神威压感明显:“曹爱卿,沈爱卿说的没错吧?”
    那眼神让曹慈心惊,连忙道:“沈相所说确实如此。”
    心中恨不得给管聃一个嘴巴子,这个蠢货。
    然而他来这么一出,和前头接二连三的事情串起来看,朝野上下反应过来了,谁跟沈持走得近,谁就等着倒霉吧,还是投在曹慈的门下安稳。
    人哪有不趋利的,于是之后曹家门前车水马龙,沈家则冷落车马稀。
    外人看,大抵是沈持也心生怯懦,除了每日忙碌户部的案比之外,其他的事也不管了,全都由右相曹慈做主,曹家越发炙手可热起来,权力也越来越从左右相平分到逐渐往他手中倾斜。
    尤其是他举荐亲信萧必鸿出任吏部左侍郎之后,掌管了官员升迁调动,愈发权势熏天。
    而沈持,似乎眼中只有枯燥的案比,忙不完的这个。好似权力不权力的无所谓,反正级别待遇在这儿搁着呢,日子倒也过得去。
    他只冷眼看着曹慈疯狂攫取权力,不动如山。
    到了八月十二夜里,明月清辉似水,沈持还未就寝,听见宴室里头传出动静,他连忙披上外衫走过去:“三娘?”
    前几日史玉皎觉得自个儿快要生了,就搬到了宴室去睡。
    “气死老娘了!”里面中气十足一声骂,接着那个身影风风火火从屋里出来,手里拎着长矛,沈持扑上去想抱住她:“三娘,你……”
    跟在身后的婢女子苓说道:“稳婆说胎儿还未入盆,还有得等。”这都距离算好的临盆日期过去足足有六七天了。
    沈持:“三娘,听大夫的,再等等便是。”他心中的焦急不比她少。
    “我动一动,”史玉皎根本不听他的劝,甩开他的手大步流星去了后院:“再不生我要憋疯了。”这么多人看着她,让她天天慢慢走路,慢慢坐下,不,根本坐不下,只能半躺着……简直是上刑。
    她脚下生风,脑中想起当年戍守边疆时候策马跃起,长矛如龙,每一次挥击都伴随着敌军的哀嚎,所过之处,一众兵卒纷纷倒下,血溅当场,顷刻间尸横遍野。
    那多快意。
    比生孩子好受多了。
    忽然间腹部跳出来一阵钝痛,本能告诉她,要开始生了。
    她当即收了长矛,跟沈持说道:“扶我回去。”
    沈持看她脸色倏然变白,慌乱之中伸出手打横将人抱起来,一边快步往宴室走一边叫人:“赵大哥,春花、小红,你们快去请孟夫人来,还有,之前把说好的大夫、稳婆,全都叫来。”
    下人们立即奔出家门去找人。
    将军要生了!
    第253章
    不出一柱香的工夫, 乐莲舟、大夫、稳婆刘氏、宋氏还有沈家的亲家史二夫人、舒家的舒夫人、沈月婆母俩、出嫁的沈莹、沈知朵都来了,把前院站得满当当的。
    乐莲舟带着稳婆进门后换了身清水煮过晾干的衣裳,又用猪胰子洗净手, 在温开水中冲了两三遍才到后院的宴室来。
    进门后,又用炉子上烧着的几大锅热水将用具煮了又煮。
    缓慢而无尽头的阵痛让史玉皎火大, 但她很快强迫自己适应了,还坐在秸秆铺就的床榻上同乐莲舟谈笑风生, 尽管一身身的汗浸衣裳,不得不隔一阵子便里外换一套衣裳。
    乐莲舟带了京城新式样的头面和胭脂水粉来, 想让她看看打发时间, 哪知道史玉皎对这些兴致缺缺, 只礼貌地看了几眼就放下了。
    沈家端来金豆让她数,她也嫌无聊。
    沈持时而站在院中, 时而踱进宴室, 眼看着三个时辰过去了还没动静,问稳婆刘氏:“是不是头胎格外难些?”
    稳婆回道:“相爷别急, 快了。”从她半辈子的接生经验看来, 史将军的产程算快的了, 半天时间就能生下来。
    听见他在询问,乐莲舟从屋里走出来,安抚他道:“寻常女子生产,一天一夜都未必能生下来, 史将军体健, 会快些, 但少说也得半天。”
    沈持:“……是,师娘,是我心急了。”
    乐莲舟轻声道:“少安毋躁。”
    沈持点点头, 想起孟度被贬官不久,他内疚地说道:“对不住,师娘,夫子是被我连累了。”
    乐莲舟摇摇头:“宦海沉浮乃是常事,我和你夫子从未消沉抱怨过,你亦不必放在心上。”
    沈持未说话,只对她深深一揖。
    等待格外漫长难熬,他估摸着自己来来回回走了上万步,一看沙漏也才过去半个时辰。
    这时候云苓稳婆宋氏从屋里走出来,面带慌张:“史将军说她要出去走走,相爷,您快去劝劝吧,到这会儿了动不得啊……”
    要生之前的阵痛是最剧烈的,像一只脚踏在鬼门关里。
    沈持忽然想起来,有一次去史家,史玉皎抢了她兄长的孔明锁玩,之后时不时看见她摆弄,想是很喜欢的,他匆忙来到前院跟赵蟾桂说道:“去买十个孔明锁来,捡最难的。”让她玩以分散注意力。
    赵蟾桂赶紧揣着银子去买。
    沈持折回宴室,两个稳婆齐齐愣了愣:“相爷,夫人快生了,您出去等着吧。”当朝女子生产时一般不让男子在旁,怕见了血污冲了运势。
    “我不在乎这个,”沈持快步走到史玉皎身旁,只听她白着脸说道:“这个痛法太折磨人了,不如给我一刀痛快的。”
    “刘大娘说快了,”沈持握着她的手:“你试着深呼吸,放松。”史玉皎抓着他的手,他真切地感受到她烦躁已达极限,他的骨头都快要折了。
    很快十个孔明锁被送进来,别人看见后立即抬头看沈持:……这是玩儿的?沈相爷有点不靠谱啊。
    都什么时候了!
    沈持顾不上解释,他拿炉子上煮开的水烫了烫,一一擦干,拿到史玉皎面前:“三娘,来玩会儿孔明锁打发时间好不好?”
    史玉皎紧皱的脸面在看到孔明锁时微微松弛开来,拿起其中一个横竖小木棍拼成的说道:“这个是‘莫奈何’吧?”
    沈持不知道它们叫什么,但看着应该能拆也能装,于是忽悠她说道:“嗯,这是十个里面最简单的,你试试看?”
    她拿在手上掰了掰,两三下没找到拆开的关窍——钥匙,急得又紧皱起眉头,疼得直抽气。
    沈持拿起“莫奈何”,快速翻看一遍,找到一根短横木头,说道:“三娘,我猜定是这根,你试试抽出来。”
    史玉皎半信半疑地用手指一勾,“哗啦啦——”,十几个被打磨过得方正的小木棍霎那散落在手边,解开了。
    沈持将长短模样一样的分类,整齐地摆在二人面前:“试试拼起来?”他给出暗示:“三娘你看这四根最长的应该在四面支撑起本体……”
    史玉皎竭力屏住越来越汹涌的痛感,在间歇的片刻迫使脑子清明起来,跟着沈持的暗示试了几次,竟拼成大半,她此刻似乎忘记了阵痛,专心致志地将最后三根木条卡上去,成形!
    之后她轻笑了下:“这个简单。”
    沈持从中挑了个最难的——大菠萝锁:“这个最难,要试试吗?”
    史玉皎换了个半躺的姿势问他:“你会吗?”这时候她已经痛得头昏脑花,只是被玩心稀释得钝了些,才没那么发狂。
    沈持:“摸索一会儿或许能拆了再拼出来。”
    史玉皎拿起眼花缭乱的大菠萝锁看了看,塞到沈持手上:“你拆给我看。”
    其实这个孔明锁沈持上辈子玩过,他当时研究了十多天才拆解明白,眼下为了牵扯住她的心思,故弄玄虚:“我来看看,这里……哎哟抽不动不对……”
    好像真的是反复了几次他才找到钥匙旁边的那根小木条:“我猜是这根。”史玉皎思索片刻后笑道:“不对。”说完她伸手将旁边的小木条转了两下,抽出来,其余的木条先后散落……
    但是拼这个最少要大半个时辰,新手则需要的更久。
    史玉皎在阵痛中就拼得更慢了,纵然有沈持在身边耐心地提示,一个半时辰过去,也只拼了半块不到……
    这时候刘稳婆过来将沈持请了出去:“相爷到外面站站吧。”
    另一位宋稳婆抱着一张大红的床单:“史将军,奴婢觉得您马上要生了。”
    史玉皎早已痛麻了,此时还能对他说道:“出去吧,一会儿生了叫你。”
    他还在愣怔时,云苓一把将他推出门外:“相爷过会儿再来抱小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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