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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1>第56章</h1>
    崔萦已经有家了,她不用担心崔萦没去处。
    长安没有她牵挂的人,所以,她何必归去?
    裴琢玉不再西望,趁着夜深无人的时候,纵马扬鞭奔向洛阳。
    没有通关的文书也无妨,这点事情简直是轻而易举。就算被官衙抓住了,又能坏到哪里去?
    于是,在约定的日子里,宁轻衣等到一个晴天霹雳。
    她一声不吭地离开新安县,惶恐的众人自然不会认为她回长安了。只是抱着那点微弱的希冀,将消息带了回去。
    可裴琢玉真的没回去。
    宁轻衣的心如置冰窟,一片冰寒。
    难道在新安的时候,琢玉找回记忆了?所以她做出了跟以前一样的选择,去追逐她的自由。
    在她感到鞭长莫及的地方振翅高飞?
    一口血从喉间涌上来,那胜于昔年病症千百倍的痛意席卷身心,如滔天大浪狠狠地拍下。
    碧仙面色煞白,赶忙扶住宁轻衣,让人去请府医过来。
    宁轻衣捂着心口,神色惨然,她的内心充斥着凄惶,一种无能为力之感席卷来,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淹没。
    心病得用什么药医?
    她的期待就这样落空。
    裴琢玉离开长安之前的承诺又算什么?都是哄骗她的吗?
    失而复得之后,她怎么禁受得住再次失去?
    “找。”宁轻衣咽下一口血,青着脸咬牙道,“掘地三尺也要将她带回来!”
    洛阳城,永福寺。
    这座寺庙是先帝做太子时在东都为逝去的母亲祈福建立的,香火十分鼎盛。
    裴琢玉在抵达洛阳后,便在永福寺中借住,替寺中写经,也算为清河公主祈福。
    寺庙中有寺学的传统,不过它并不局限于佛教藏本,包罗万象,但凡诸子百家、文字训诂之流的藏书,寺中都藏有,故而洛阳士子也时常来寺中与僧人交游。
    不到一旬,裴琢玉就从永福寺清众的手中得到来自长安的《金花集》,集书馆的文学风气随着士人、僧侣的游学传遍两京之地,士人们对刻本好奇,同时也争相效仿,在聚会的时候也弄出个“银花帖”。裴琢玉在寺中与僧人、士人们交游,不免也会参与到其中,写些文章诗赋。
    只是两京之间的往来何其频繁,跟昭文寺维那来往的禅师便带了一些洛阳士人的文章。
    集书馆中校书的娘子们也会前往昭文寺去祈福、抄经,这么一来,文章也传到了她们手中,几经周转送到病体支离的宁轻衣手中。
    “她在洛阳。”
    第48章 梦幻泡影
    草木繁茂,绿荫如盖。
    风吹来,树影如水中的藻荇摇摆。
    裴琢玉放下了笔,揉了揉手腕,停止抄写经文。
    寺中日子大体是清静的,能安一安那颗飘游不定的心,摒弃许多的杂思。偶然感到寂寞的时候,可以与寺庙中的香客交游,听她们说些红尘中的为难事。
    要么就是挂牌替寺庙中的人看病,僧侣大多了解医道,至少比阎闾间的庸医强些。
    或者就是去寺里的戏场听戏——两京之地,自然是消息传播最快的,从长安出来的郑举举她们早就来过一趟,人虽然继续游历了,但排的戏文留在了这处,成为俗众打发时间的利器。
    恍惚中,裴琢玉也会觉得在永福寺中终老也是个好选择。
    至于宁轻衣——
    想当年惊才绝艳的驸马能替她出谋划策,如今归来,那接替自己的事业不是顺理成章?
    她会的,驸马都会;她不懂的,驸马都懂。在官场中待过的人,一定会有她比不上的圆滑和玲珑手段。
    她跟清河公主就不该有稀里糊涂的开始,如果没有被撩拨心弦,又哪里会有惨淡的、让人痛楚的后来?
    她既然能够抛却过去的记忆,为什么不能将近年的都忘掉?
    她什么都不用记得,于是她就能拥有完美无缺、自由自在的自己。
    裴琢玉坐在树荫底下发呆。
    耳畔象征着暮色即将到来的鼓声清晰地传来,幻化做道道波纹荡漾。
    过路的沙弥口中还念叨着“凡所有相,皆属虚妄,一切有为法,皆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①。
    人一着想,要如何撒手?将种种虚妄都放下呢?
    她忘尽前尘,是怎么做到的?难不成还要再跌一次悬崖吗?
    纷涌的思绪总是在无法预料的时间如浪潮扑面打*来,裴琢玉只能通过抄经让它们沉寂下去。
    可抄经、供奉无非是为了保清河平安长宁,裴琢玉又哪能真的获得自在?
    寺中的尼师和蔼亲切。
    裴琢玉坐在佛堂中,迷茫地询问:“记得不能放下吗?”
    “不是。”
    “忘记是放下吗?”
    “不是。”
    “敢问尼师,何为放下?”
    尼师道:“放也不放。”她注视着裴琢玉,温声说,“苦念放下也是执与妄。”
    裴琢玉似懂非懂。
    她抛弃的前尘,与其说放下,不如说回避对吗?
    裴琢玉在自己的苦海中沉浮,苦参抛去尘心之道。
    但有情根没有慧根,要怎么才能将一切都参透呢?
    还没等她从沉沦苦海中出来,来自长安的人就到了。
    永福寺是皇家敕令建造的佛寺,纵然不属于官寺之流,可也处处以皇家意愿为行事准则。
    跟裴琢玉私底下关系再好,也不可能为了她得罪清河公主府。
    “我不回去。”裴琢玉说。
    可这四个字没有人会听,公主已经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都得将人带回去。
    来的都是暗卫,是训练多年的好手,纵然裴琢玉有点对付地痞无赖的拳脚功夫,也不可能是这帮训练有素暗卫的对手,没一会儿,就被拿下了。
    裴琢玉不满,可又无可奈何。
    她不明白,清河公主又将她带回去是为了什么?公主所赐之物仍旧在公主府中,至于行路的钱财,也都留在新安馆舍中,她身上唯一跟公主有联系的只有那枚玉佩,难不成要取回去留给驸马吗?
    裴琢玉越想越觉得委屈,眼中噙着微微的泪,泠泠的,又因种种情绪交错,像是泛着寒光。
    哒哒的马蹄声在耳畔回荡不已,裴琢玉的呼吸急促起来,想要从稀薄的空气中,得到那么点支撑自身的力量。
    变故实在来得太快。
    她始料未及,她只愿意选择逃避。
    清河公主府中。
    一找到裴琢玉,便有人快马加鞭,先行一步赶回长安传消息。
    “在永福寺中?”宁轻衣气狠了,捂着胸口连连咳嗽,她咬牙切齿道,“难不成是想遁入空门吗?”
    那暗卫低着头,又继续禀告道:“裴娘子除却行医,便是为殿下抄经祈福。”
    宁轻衣没说话,咳得撕心裂肺。
    她的面上浮现一团病态的嫣红,明明还未到秋风瑟瑟的秋凉时节,宁轻衣便已经难经受那风中的微凉之意。控制着量的毒。药对她身体造成些许侵害,而裴琢玉一声不吭的出走让她大受刺激,情绪起伏极大,反而造成身体的崩溃,重又坐上了轮椅。
    “殿下,裴娘子还是挂念着您的。”碧仙劝慰道,这段时间真是愁白了头。她跟钱白泽不管怎么劝都没有用,寄希望于崔萦吧——结果她哇哇大哭,甚至想要背着小包袱去找裴琢玉一道浪迹天涯,让长公主那边也哭笑不得。
    “挂念?”宁轻衣抬手掖了掖眼角的泪,有些绝望道,“她就算抄写一千卷经,又有什么用?能给我祈来什么?痛心吗?”
    “裴治没有选择,只能与朝臣虚与委蛇,斗智斗勇,而裴琢玉,我给了她选择,她可以不去做那些事情。或许,留在我的身边,对她来说就是一种负担、一种桎梏。”宁轻衣越说越泄气,那些曾经欢好的记忆变成了刀子深深地扎进了她的心。她甚至想着,为什么将前尘尽数忘尽的人不是她。
    三番两次被抛在后头,怨与愤恨,也从爱意中逐渐滋生了。
    碧仙听着宁轻衣丧气的话语,暗叹一口气。
    这些日子听殿下说了许多回了,可不管外人如何劝,殿下都听不进去,只能等待裴娘子归来,才知道缘由。
    “未必是裴娘子恢复记忆。”碧仙想了一会儿,说。
    “那是什么?”宁轻衣抬眸睨她。
    碧仙小心翼翼道:“会不会是裴娘子知道长安的事了?”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驸马”一事为了效果,在长安其实闹得沸沸扬扬的。长安和新安县并不是只有她们的人往返,走动的药材商贩乃至鲁王安排的人,都有可能带去消息。而她们这边闭口不言,恐怕在裴琢玉看来,是个雪上加霜的后果。
    宁轻衣呼吸一滞。
    不管是告诉裴琢玉真相还是让她继续抛去痛苦的记忆,都不是十全十美的选择。
    宁轻衣抿了抿唇,心中还是委屈。“我已经跟她说过很多次,我没将她当作谁的替身,她就是她,她怎么还不明白?就算是从流贩那里得到假驸马的消息,为什么不选择回来问我?再说了,就那件事情传出去,假驸马被处置她听不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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