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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1>第95章</h1>
    “别过来。”察觉到风声的变化,靖安言抽着冷气侧了侧头,准确无误地对准了封长念的方向,“别过来。”
    封长念猛地刹住步子。
    “拦住勒乌图,给我抢时间。”靖安言冷声道,“听话,小长忆。”
    操。
    封长念那副文雅的表象终于被撕裂, 他一拳狠狠砸向地面, 旋即抄起墨痕剑,迎面对上踉跄着走来的勒乌图。
    “从现在开始,你走一步,我捅你一剑。”封长念双目赤红,对于勒乌图指尖那带蛊的鲜血视若无睹,“你如果疼不死我,就准备被我一剑一剑捅成马蜂窝。”
    “行啊。”勒乌图也濒临崩溃,靖安言反应那般快, 出乎他的意料,直接粉碎了他大半希冀,“来啊!你心疼你小师叔,我就让你尝尝真的万箭穿心。”
    靖安言已然下了寒潭。
    嗅到熟悉的血腥气,巨蟒缓缓游到岸边,用冰凉的蛇信舔了舔靖安言的手腕。
    “咬下去。”靖安言轻声喃喃,“或许我看不到南疆收复的景象了,但是你,一定一定,要帮我杀了勒乌图。”
    冰凉的牙骤然咬下,靖安言痛呼一声,刹那间,冰冷的触感自右腕一路蹿到天灵盖,冻得他整个人都在不自觉地打起寒颤,嘶哑的喊叫低低响起,慢慢不受控制地充盈了整个洞中。
    寒潭里骤然卷起罡风。
    封长念满身伤痕,闻声一怔:“小师叔——”
    哗啦啦,湿淋淋的巨蟒自寒潭上岸,银色的鳞片反射着奇异瑰丽的颜色,竖瞳警惕地逡巡着,仿佛沉睡于此处的王终于开始觉醒。
    与此同时,石壁上刻着的古南洲语在此刻涌动起来,上头留存的属于百年前的吟唱被蛊虫再度唱响。
    威威天灵,赐我神涤。
    “封长念。”靖安言的声音自巨蟒身后响起,风声扯碎了他的嗓音,“带着巨蟒杀了勒乌图!!!”
    封长念定了定神,一把推开状若疯癫的勒乌图,快步攀住巨蟒的鳞片,几个腾挪翻到它的头顶,居高临下地望着勒乌图。
    佑吾万邦,千秋不移。
    勒乌图破碎的衣襟被罡风猎猎卷起,不可思议地望着这条充满神性的巨蟒,不似他们曾经炼制的毒蝎,它不只是体型庞大,更重要的是眼中的神采,真的会让人觉得它是有自己的神智的。
    或者是靖安言的神智。
    若有灾殃,人神共嫉。
    勒乌图终于想起他在何处见过这样的目光了。
    在他幼时,他被父亲第一次带到灵神殿,他父亲关起门来时会说他们最初的家乡话。
    勒乌图,这就是古南洲人奉为神明的灵神,在他们眼中,这样一位慈悲的神明,居然会将蛊术这等妖邪赐给他们,是不是很讽刺。
    那是因为你们不懂。
    他又想起他去杀夷靡殊时,夷靡殊老神在在地跟他讲。
    蛊术从来都不是邪术,只是落在他们这等贼人头上,才从恩赐变成了掠夺的手段。
    巨蟒眼中的神性与那神女像中流露的神情一模一样。
    慈悲不是对着所有人,慈悲是对着自家人,而对于贼人,神性也会杀人。
    蛇口吞日,势灭妖袭。
    墨痕剑遥遥一指:“左前方。”
    巨蟒顷刻间低下头俯冲而去,轰隆隆,似有神龙盘踞。
    轰隆隆的声响传遍整个南疆。
    不是要下雨的雷吼,而是大魏的火炮来的迅猛,所至之处所向披靡,无人与之相抗,早就迫于勒乌图淫威而反抗无门的,大魏南军仿佛一缕曙光,让人无不追随而去。
    勒乌图的亲军奋勇反抗,但如同蚍蜉撼树,南军如入无人之境,连连捷报送至陈昭手中。
    “南疆的百姓们!”叶梵缇被夷月搀扶着站上高处,朗声道,“我是南疆召砾叶梵缇,也是叶长缈的弟弟,在过去,南疆王编造了一个长达百年的骗局,证据在此处,大家该是醒来的时刻了!”
    篆刻有叶长缈棺盖上字句的信笺自高处哗啦啦洒下,如同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让所有的谎言、欺骗、骗局都被掩盖。
    白雪皑皑,邪魔尽消。
    最后一把被叶梵缇用力扬出去,被禁锢过的四肢在叫嚣着疼痛,有泪水蜿蜒流下。
    “哥哥——”
    他与夷月同时痛哭失声:“你看见了吗?”
    叶长缈,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吧,一定看见了吧。
    外头的动静震天动地,轰隆隆地震彻天地,山洞中,勒乌图左闪右避,奈何巨蟒不惧蛊毒也不惧刀枪,蛇信森然,不过多时就将勒乌图逼得毫无还手之力。
    他趴伏在地上哀哀喘息,恨声道:“怎么可能……怎么会……”
    怎么会真的有人不怕死。
    怎么会真的有人不怕痛。
    他咬破舌尖,吐出一口血沫。
    微微抬头,盯紧了巨蟒的眼睛。
    眼睛。又是眼睛。
    这条蛇刀枪不入,或许眼睛便是一线生机。
    就在封长念再度指挥着巨蟒俯冲而下,勒乌图拿起长刀,对准巨蟒的眼睛蓄力扑来。
    “噗——”
    血花四溢,勒乌图的眼睛一点一点一点地瞪大了。
    巨蟒在他面前停了下来,竖瞳里满是他不敢置信的神情。
    而他的心口,插着一把剑。
    残云剑。
    靖安言闭着眼,双手用力地将剑锋推进他的心口,察觉到闷哼声,再度往里推了一寸。
    鲜血如注自他唇角滴落,勒乌图张张口,带着满嘴血腥:“这怎么……可能……”
    “本来想着被巨蟒弄死就可以了,后来觉得,不对,我有仇没有报。”靖安言笑了,“老头儿,父亲,阿娘,姐姐,你们在天上看好了。”
    他抽出残云,身如鹞鹰般翻起,如同他在长安舞剑那般,回风流雪,快意风流。
    “这一剑,算我赏你的。”剑锋划破他的颈侧,勒乌图重重倒下,至死都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记住我的名字,我叫——”
    “靖玄念。”
    轰——
    这次终于是落雨,豆大的雨水顷刻间将南疆的土地濡湿。
    方才还叱咤风云的巨蟒低下头,封长念快速从上头滑下,将摇摇欲坠的靖安言搂在怀里。
    “小师叔……小师叔……”
    他想伸手去摸靖安言的眼睛,又担心会痛,只好颤抖着在上面僵住。
    泪珠滴落在靖安言的脸上,他感受到了,于是摸索着拉住封长念的手:“勒乌图死了吗?”
    “死了,死的透透的了。”封长念紧紧抱着他,“你是英雄,靖安言,你做得好,但是、但是……”
    但是我好痛啊。
    我看着你这副模样,我好痛啊。
    靖安言察觉到他的未竟之语,安静地倚在他的怀中,轻柔地摸索他的嘴唇:“不痛的,真的,不痛的。”
    “那你抖什么?”封长念拢住他的指尖,“你一直在发抖。”
    真要命。
    靖安言暗叹一声,道:“我心疼的,我家小长忆哭了,我心疼啊。”
    花言巧语,封长念将头埋进他的颈窝,低低哭泣起来。
    他不敢看满身伤痕的靖安言,哪怕他自己也是遍体鳞伤,但一想到靖安言一路走到如今,再看那双伤痕累累的眼,封长念就觉得一剑毙命还是太便宜了勒乌图。
    “别哭了,告诉我,那句话。”靖安言反手握住封长念的手,“那句话,我等了十年,师父等了十年,父亲等了十年,阿娘等了十年,姐姐等了十年,叶长缈也等了十年,那句话。”
    封长念嘴唇颤抖,在他耳边轻声低语。
    靖安言摇摇头:“我听不清,大点声,告诉我。”
    封长念提高了些音量又说了一遍,靖安言的泪水刷地落下。
    “大点儿声,告诉他们,告诉……所有人。”
    封长念紧紧揽着他:“南疆,收复了。”
    “南疆,收复了——”
    “南疆,收复了!!!”
    为了这五个字,多少人的性命,多少人的一生,都在里头了。
    是左清明的夙兴夜寐、甘愿赴死,是靖深的忍痛割爱、十年牵挂,是姜黎的临终托孤、慨然赴火,是靖宓的无悔献祭、以命换命,更是叶长缈忍辱负重、重现真相。
    靖安言脱力地睡去,脸上还挂着餍足的微笑,在封长念惊慌失措地叫声中,沉甸甸地坠入一场梦。
    梦中,他看见一片蔚蓝的天空。
    春日至,万物萌发,天气转暖,数以万计的鸟儿自南方展翅,往北归去。
    南鸟计划的全称叫做,南鸟北归。
    他想,这十年的担子终于完满卸下。
    他也终于可以好好地,休息休息了。
    第77章 回家
    靖安言睁开眼, 发现自己端坐在一个小山坡上。
    山坡下炊烟袅袅,鸟雀环绕,百姓安居乐业。夕阳西下, 金黄色的阳光给一切都镀了一层薄纱, 美好得像是一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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