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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1>第132章</h1>
    她闭上双眼,困意席卷而来。
    片刻,似乎是觉察到裴彧半点没动,不似睡着后的放松,又抬了抬眼,望向他。
    这一看,便再度对上了那双黑沉沉的视线。
    那视线瞧着淡漠,却始终跟随着她,好似这样长的时间里,他一直都看着她的睡颜,连眼都不曾眨似的。
    想要说出口的话只好停在口中,t没了声息。
    明蕴之喉头有些发涩,道:“怎么还不睡?”
    他本就疲倦之极,应该好好歇息,休养身子的。
    男人曲起长指,在她的脸侧缓慢滑了滑,好似要以指节将她的面容与轮廓描摹个清楚。
    可他触碰许久,却什么也没说,到了最后,也只是挑起一缕散落下来的发丝,拨到她耳后。
    裴彧:“看看你。”
    如果是梦,那就在梦境醒来前,多看上一眼。
    若是一个错眼便会消失,那连眨眼也太过奢侈。
    如果不是梦。
    ……那上天当真待他不薄。
    他又怎敢不多加珍惜。
    听到他的声音,明蕴之眨了眨眼,睫羽微潮。
    她挪了挪身子,埋首靠在他怀中,伸手环住了裴彧。
    她动作很轻,不敢碰到他身上那些新新旧旧的伤痕。
    裴彧回抱着她,顺着长长的,顺滑的发丝,轻抚着她的背脊。
    须臾,裴彧看着她将指尖放在他的心口,徐徐朝下,延伸了方寸。
    圆润整洁的指甲将单薄的寝衣按出了一个小小的印记,明蕴之顿了顿,才道:“疼吗?”
    裴彧尚未反应过来。
    “已上过药,好多了。”
    明蕴之低低吸了口气,气息微乱,蜷了指尖。
    她倏然抬眼,露出眸中的一点水光,似烟雨朦胧中的万千哀切。
    “值得吗?”
    明蕴之颤抖着声线,鼻尖发酸:“裴彧,我不明白……”
    他报了血海深仇,登临帝位,坐拥天下,富有四海。
    明蕴之如何不知他这一路行来,那看似风光之下的种种艰辛。有多少苦,是她看着他生生承受的。
    竟就这样舍了。
    她好似明白,却又根本不明白一般,团团思绪充斥着她的脑海,泛起了一阵阵的疼。
    “……”
    裴彧呼吸微凝,从瞧见她开始一直刻意维持着的平稳与镇定忽而消散,化作云烟。
    轻抚在她背脊的手骤然施力,将人重重地按入怀中,好似想要将其揉进骨血之中。
    心跳骤乱。
    ……他从未想过她会记起。
    他惯于将万事万物掌控于股掌之间,唯有那些关于明蕴之的事,他频频不敢细思下去。
    裴彧垂首,下颌抵在她的发顶。
    “值得。”
    怀中的人轻颤一瞬,低低啜了几声。
    明蕴之:“我真是、真是……恨死你了。”
    良久,他才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回来?”
    男人声音沙哑,终于在她面前显露出了几分无可掩饰的沉寂。
    为什么?
    ——为什么?
    明蕴之在心底叩问多次,究竟是为什么,一想到他,心底便好似飞出了千万只翩跹的蝶,牵引着她飞奔而来。
    她闭上眼,满眼都是那日含之在马车中的模样。
    “阿姐,”含之抓着她的手,凄切道:“他活不长了……阿姐可知此去,究竟会瞧见什么?生生看着在意之人形同枯木,直至……阿姐,你当真承受得住?”
    明蕴之靠在裴彧怀中,摇了摇头,低低道:“我不知道。”
    “我只是想见你,”她心跳渐快,变得不受控制起来:“很想很想你。”
    于是便来了。
    仅此而已。
    裴彧按着她的后脑,指尖微沉。
    他们都太过谨慎。
    在看到彼此的那刻,都默契地没有提及先前的离别与重见,好似她一直留在军营之中,等待着上阵杀敌的夫君平安回营。
    但。
    裴彧闭上双眼,臂弯收紧。
    “你该知晓,我是否能容你离开第二回。”
    ——他本就不是会轻易放手之人。
    前世今生有且仅有一次的放手,绝不会再出现第二次。
    无论她这次回来,是抱着何种想法,都绝无可能再离开他身边。
    纵是他死,也要她为他扶灵送终。
    心口再一次感受到了指尖的轻抚。
    明蕴之:“我知晓。”
    她亲自为自己戴上了所谓情字的镣铐,回到了从前最想逃离之地。
    ……
    到底是累了许久,两人依偎着彼此,各自沉入了睡梦之中。
    怀中有人的踏实自不必说,连日的颠簸与紧张,都在这张不算舒适的榻上得到了缓解。明蕴之睡得极沉,醒得却很快,好似不过几个时辰,天色未明,便已睁开了双眼。
    裴彧亦醒。
    她未动,他也不曾动弹,两人的视线在夜色里交错,竟交缠出几分难言的笑意。明蕴之勾了勾唇,咬他横过来的指尖。
    裴彧:“醒了?”
    “裴彧,”她语气含糊,故意唤他:“这样看着我,在想什么?”
    裴彧探了探指尖,嗓音带着初醒的微哑。
    “想你。”
    只要是人,都能听出他话语里的未尽之意。话音里似藏了只猫儿,用细细的爪子挠着心脏,不得安生。
    “……”
    明蕴之咬住他乱搅动的指骨,齿关收紧,尚存几分理智:“你的伤还……”
    “无妨。”
    裴彧垂眼,咬住她的唇。
    另一只手早已在衾被之下,钻入了一层更薄的布料之中。七月底,天气炎炎,两人都睡出了一身薄汗,衣衫紧贴着身上,反倒是掀起的瞬间,迎来了一丝久违的凉意。
    数月未见,又贴得这样近,从最初起便没被压下去的火气终于再度烧了起来。
    裴彧勾动着她的衣衫,一声撕拉轻响,明蕴之的身子僵了僵,继而低声道:“粗人!”
    若他此刻身子康健,她定要狠狠捶上一拳,偏生他身上有伤,她就是恼,也不能对他如何。
    这人就是吃定了她心软,才如此做派!
    果不其然,她刚想转身,便听裴彧“嘶”了一声,明蕴之下意识转过头,对上那双从未变过的视线。
    “只一回。”
    他低低开口:“一回,也不成么?”
    明蕴之移开视线,咬唇默认了。
    裴彧勾住她的腰,触及到熟悉之处,犹如夏夜里清澈的泉眼中又生出了潺潺的清水,指尖濯尽浪花,又逗.弄着一尾游鱼。轻点,慢捻,他将执笔弄琴的技艺全然施展在那温暖之处,甚至不出片刻,明蕴之便轻颤着身子,红了眼尾。
    “你不要命了……”
    明蕴之按住他将要起身的动作,眼中水意氤氲,分明羞得吓人,却又当真怕他动弹着扯坏了伤处,半推半就地顺着他的力道,趴在了他的身上。
    裴彧:“蕴娘疼我,我知足。”
    他动作缓慢,如钝刀子割肉一般,极磨蹭地抬眼望着她。
    明蕴之被折磨得不上不下,终于在某一刻,发了狠似的,沉沉吞入,换来裴彧的一声低笑。
    汗滴顺着柔美的身躯滴落在另一副身躯之上,与他的交融于一处。
    “我真是,真是……”
    明蕴之咬牙:“真是上上辈子欠了你的!”
    她不提上辈子,偏说更前,裴彧挑眉,含住柔软的顶端不知吮吻了多久,才恋恋不舍地松开,道:“是我欠你的。”
    “如今,不是正在还么。”
    裴彧拍了拍她的腰间,趁她微晃之际,坏心眼地重重一入。
    明蕴之:“……”
    谁要他还这个了?
    她跌坐而下,终究是失了力道,连与他争论几句的力气都没有了。
    ……
    被汗水打湿的额发贴在颊边,在裴彧再一次食言,说出“最后一次”的时候,明蕴之终于忍无可忍,将人推开,沉沉睡了过去。
    裴彧拨开她的额发,吻了吻她的唇。
    似是觉察到他的动作,她歪了歪身子,像是要避开。裴彧低敛着眼,用指尖勾住她的手,继续看着她的睡颜。
    她虽未提,但他如今的情况,彼此应当都心知肚明。
    这等生命的消散,与伤重之后感受到血液、温度的流失有所不同。
    他本就是敏锐之人,又习武多年,对自己的身子有着极高的掌控力,何处有了异样,他只会比太医更早明白。
    那些原本优于常人的五感一点点消退,先是嗅觉。
    他分辨不出她身上的熏香是否有所更换,屋中常燃着,习以为常的香气,忽有一日被意识到彻底不见。
    只有紧紧拥着她,好似才能从她的发梢之中,得出些许幽静的香气。
    然后是味觉。
    她偏爱些有滋味的膳食,越是让他品鉴,越能让他觉出味觉的消减,不知从何时开始,他闻不到食物的香气,尝不到原本的滋味,一切都那样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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