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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1>第114章</h1>
    似乎察觉到了姬政的动静,陆猖笔尖一顿,抬起头来。
    见姬政醒了,便放下笔,声音平和:
    “醒了?更深露重,小心着凉。”
    姬政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烛光为他的地坤镀上的一层温暖光晕,看着陆猖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专注,看着陆猖放在一旁、已经批好摞起的几本奏章。
    姬政的心中忽然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而平和的情绪填满。
    他除却帝王身份,奔波劳碌,算计权衡,他追求的权柄,他征服的土地,似乎都比不上此刻眼前这片真实的温暖。
    “嗯。”
    姬政低低应了一声,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勾勒出一个真心实意的、放松的笑容。
    他重新调整了一下姿势,将披风裹得更紧些,却没有起身的意思,只是懒懒地道:
    “有你在,真好。”
    陆猖闻言,微微一怔,随即也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没有多言,只是重新拿起朱笔,继续批阅起来。
    窗外月色清冷,秋意渐浓。
    而御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并肩的身影,温暖如春。
    姬政想,这万里江山,若无此人共享,该是何等寂寥。
    如今这样,确实非常好。
    ——
    许多年后,史官们依旧为如何书写“凤君”陆猖而争论不休。
    他打破了太多常规,既是战功赫赫的将军,又是地位尊崇的君后,更是辅佐帝王开创“政和之治”的幕后能臣。
    然而在深宫之中,姬政和陆猖的生活却远比史书工笔来得更为真实。
    姬政终究没有选秀纳妃,后宫始终只有陆猖一人。
    那些关于地坤干政、牝鸡司晨的非议,也随着陆猖一次次在关键时刻展现出的卓越军事才能和政治智慧而逐渐消散。
    他虽不再亲自领兵,但北境边防策略、军事将领任免,乃至重大国策的制定,都离不开他的身影。
    帝王与凤君,一个执掌乾坤,一个运筹帷幄,竟将大衍王朝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鼎盛。
    故而,大衍朝在姬政的励精图治与陆猖的军威震慑下,终于迎来了太平盛世。
    边境安宁,四夷宾服,仓廪充实,百姓安居乐业。
    昭阳殿内,
    孩童清脆的诵读声朗朗响起。
    一个约莫四五岁的男孩,穿着小小的亲王服制,正襟危坐,一字一句地念着《千字文》。
    他眉眼间兼具了姬政的精致与陆猖的英气,小小年纪便已显露出不凡的气度与聪慧。
    这便是姬政与陆猖之子,大衍朝的皇长子——姬禄。
    因其诞育不易,且身份特殊,姬政在其周岁时便力排众议,册封其为禄亲王,寓意福泽深厚,恩宠非常。
    陆猖坐在一旁,手中虽拿着一卷兵书,目光却柔和地落在孩子身上,听着那稚嫩却认真的声音,冷硬了半生的面容上,带着温和。
    也就是这个时候,姬政处理完政事,信步走入昭阳殿,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温馨景象。
    他没有惊动正在认真读书的儿子,只是走到陆猖身边,自然地挨着他坐下,手臂轻轻环住他的腰。
    “禄儿今日功课如何?”
    姬政低声问道,目光却落在陆猖比年轻时略显清瘦、却更显沉稳风韵的侧脸上。
    “尚可,《千字文》已能通读,正在学《论语》。”
    陆猖放下兵书,声音里带着一丝为人父的骄傲,随即又微微蹙眉,
    “只是性子有些跳脱,静坐不过一刻便想舞枪弄棒,还需多加约束。”
    姬政闻言低笑:
    “像你也像我,也好。我大衍的皇子,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方是正道。”
    他顿了顿,看着不远处摇头晃脑背诵着“天地玄黄”的儿子,又看向身边相伴多年的爱人,心中被巨大的满足感所充盈。
    他曾追逐无上权柄,也曾困于猜忌与不安,更曾用尽手段将这人强留在身边。
    如今回首,所有的波澜壮阔,所有的机关算尽,能够有这样的结局,也算是万幸。
    窗外,春光正好,照耀着这海晏河清的万里江山,也照耀着这深宫中相守相依的一家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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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彩虹屁]这个单元就这样啦,下个单元也比较短,就四章左右,写个小小短篇
    第49章 叛徒
    三百载春秋, 于凡人而言是十数轮回,于修仙者,却只不过是一小段时光罢了。
    三百年很短, 很短,眨眼就过去了。
    纪云廷记得,三百年前,那时, 他还是仙盟的少宗主,修为卡在瓶颈已久,宗门长辈窥得天机,指引他前往西南瘴疠之地, 言明那里有属于他的“机缘”, 或可助他突破。
    那“机缘”,便是一个特殊的“炉鼎”。
    他循着指引,找到一处被邪祟之气笼罩的山村。
    那时,未及靠近, 浓重的血腥腐臭便已扑面而来。
    村落死寂,断壁残垣间,随处可见散落的骸骨与干涸发黑的血迹。
    几个身着诡异黑袍的邪修,正围着一处篝火,火上架着大釜, 里面翻滚着令人作呕的肉块, 他们肆意谈笑, 嘴角还沾染着猩红。
    真是吃人肉喝人血的邪修。
    而在角落的囚笼里, 关着一个少年。
    那少年衣衫褴褛,满身污秽,蜷缩成一团, 裸露的皮肤上遍布新旧交错的伤痕。
    他似乎已经麻木,对近在咫尺的恐怖景象毫无反应,唯独那双眼睛,在凌乱发丝的遮掩下,透出极深的黑,宛如两潭化不开的浓墨,深不见底,映不出丝毫光亮,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
    纪云廷的缓步出现,原本谈笑间的邪修们惊觉,厉喝着扑来。
    少年纪云廷手持仙剑——仙阙,剑光如虹,凛冽的剑气瞬间撕裂了邪祟的阴霾,不过几息之间,便将那几个以人为食的邪修斩于剑下。
    他走到囚笼前,剑气一挥,斩断锁链。
    笼中的少年受惊般猛地一颤,抬起头,那双浓墨般的眼睛直直地撞入纪云廷眼中。
    依旧是空洞的,但在那空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轻微地动了一下,像是冰封的湖面裂开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缝隙。
    纪云廷看着他,心中了然。这便是宗门指引他寻的“炉鼎”。
    此子身具罕见的玄阴之体,对于修炼纯阳功法的他而言,确是上佳的辅助。
    修仙之路,弱肉强食,因果循环。他救他出魔爪,免于被啖食的命运,那么,他付出些代价,助自己修行,亦是公平。
    “跟我走。”纪云廷的声音冷淡,不带丝毫情绪。
    少年怔怔地望着他,没有回应,只是艰难地、挣扎着从笼中爬出,因长久的禁锢而踉跄了一下,几乎摔倒。
    他默默站直,低着头,跟在纪云廷身后三步之遥,像一道无声的影子。
    之后,纪云廷赐名与他——奉剑。
    从此,奉剑成了仙盟少宗主纪云廷的剑侍。
    奉剑话极少,少到近乎失语。他总是安静地处理着一切事务,擦拭仙阙剑,整理洞府,准备修炼物资。
    那双乌黑的眸子,平日里低垂着,将所有情绪都深深掩藏在那片浓墨之后。
    只有偶尔纪云廷修炼遇到问题的时候,他才会被纪云廷唤至修炼的静室。
    纪云廷修炼的功法至阳至刚,需以玄阴之气调和。
    奉剑的体质,便是最好的媒介。
    不过,过程对于奉剑而言,绝非愉悦。
    纯阳灵力霸道地涌入经脉,带来撕裂般的痛楚,更伴随着源自炉鼎体质的屈辱感。
    但奉剑从不反抗,也从不呻吟。
    他只是死死地咬住下唇,双手紧紧攥住身下的蒲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总是将所有的痛苦与难堪都压抑在喉咙深处,化作细碎而压抑的闷哼。唯有那双眼睛,在剧痛的迷蒙中,会不受控制地、痴痴地望向纪云廷。
    那目光,很复杂。
    有承受痛苦的坚韧,有无法言说的卑微,更有一种深埋的、几乎要破眶而出的炽热情感。
    那般浓烈,那般专注,仿佛纪云廷是他黑暗中唯一的光,是他存活于世的全部意义。
    纪云廷撞进过那双眼睛,但是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时间一久。
    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侍从、弟子,但凡有心,皆能窥见一二。
    私下里,不乏有人感叹奉剑的痴心,亦有人讥讽他身份卑微,痴心妄想。
    然而,纪云廷对此根本不在乎。
    于他而言,奉剑是他从邪修手中救下的,奉剑助他修炼,是天经地义的回报。这是一场清晰的、等价交换的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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