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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妻)
  「别走。」
  红烛高燃,周围一片阒寂。
  萧聿屏息与她四目相对。
  说实在的,她所问之事,他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她虽未把话说明,但那讥诮的语气,显然是知道了始末缘由。
  她此刻审视自己的目光,仿佛是留给他的最后一道生门,端看他如何应对。
  说错,今夜就不用过了。
  到底是活了两辈子,短暂失神后,很快,那个万事波澜不惊的男人便回来了。
  他不紧不慢道:「此事无可辩,是我做的。」
  苏菱本以为,以他的性子,定会虚词诡说,过后再找个背锅侠糊弄她。她是真没想到,他会直接认下。
  这让她不禁有些讶然。
  她低头勾了下唇角,又放平。
  还行,还知道坦诚相待。
  苏菱已是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使过坏心眼了,她下垂眸,继续套他的话,「殿下处心积虑,到底为何?」
  处心积虑,这四个字放在他身上可是一点都不冤枉。
  整整三十六封信,摆明不是临时起意。
  萧聿伸手去碰她的手腕。
  隔着朱红色的缎子,手指慢慢合拢,又握住。
  他慢慢道:「决意要娶你,是去年的事。」
  「去年春时,我府中一位幕僚,将你的画像放在了我桌上。他指着画像说,这是镇国公府的大姑娘,名唤苏菱,是何家二郎的心上人,如今已过及笄之年,若不出所料,两年之内,何家必会上门提亲,苏何一旦联姻,燕王将会如虎添翼,镇国公手下六万精兵倘若为他所用,宝座再无悬念,这门亲事,万万结不得。」
  苏菱虽知其中原委,可听他如此说,心里仍是一颤。
  前世,他可从未对她说过这些。
  苏菱抬眸,看着他的眼睛,道:「你是如何答的?」
  萧聿目光坦荡,语气郑重,一字一句:「那便毁之,我娶。」
  方才,苏菱还对自己的坏心眼有那么一丝丝愧疚,听了这六个字,瞬间烟消云散。
  她简直是碰上了心眼的祖师爷心眼子。
  苏菱太阳穴突突地跳,咬牙道:「你这人简直」
  她话还没说完,萧聿忽然捧起她的下巴,吻住了她的唇。
  不深,就淡淡的一下。
  他目光变得万分柔软,声音又低又慢,就跟哄着她似的:「都招了。」
  「我认错。」
  「也知错。」
  「你想怎么发落我都成。」
  「从今往后,都听你的。」
  男人认错态度自然是极好的。
  但可惜,小姑娘眼中并无软化之势,也并没露出他想像中的青涩。
  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淡然,好像他说的这些,她都不在乎。
  可她在乎什么呢?
  他的眸色,晦暗难明。
  僵持短短一息后,萧聿几不可闻地嘆了口气,然后抱住她,双臂渐渐收紧,再道:「我承认,我不是个正人君子,但娶你为妻,却是出自真心。」
  男人的肩膀很宽,苏菱的鼻尖刚好抵在他的胸膛上,他的衣襟有些乱,透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苏菱推开他,正想着要如何开口,就听萧聿逞强般地一笑,「我知你心中有气,但大婚分房不吉利,且先歇息,如何?」
  说罢,他怕她继续挣扎,又补了一句,「明日还得进宫,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苏菱抿唇。
  这是你自己要求明日再说的,可赖不得我。
  烛火一晃,幔帐讪讪地垂落在地。
  两个人平躺于榻,相隔甚远,洞房花烛,他没碰她。
  少顷,萧聿偏过头,默不作声地看了她许久,深呼吸,又吐气。
  得,好歹是顺利成了婚,再怎么吵,也不会像从前那般。
  日子还长,慢慢来吧,这么想着,他缓缓阖上了眼。
  哪知一双眼刚阖上,另一双眼就睁开了。
  洞房不熄红烛,光可鑑人,还好有幔帐弱化了烛光。
  她在半明半昧之间看他,他的鼻樑很高,锋锐的轮廓显得眼窝有些深,幸而眼角平整,一丝皱纹都没有。
  见他呼吸平稳,苏菱兴致勃勃地挪过去几分,凑到他身边,仔仔细细地观察他。
  她一动,衾被下滑。
  萧聿习惯性地横过手臂,揽过她的腰,似是没摸到被子,又习惯性拽过衾被,盖住了她的后腰。
  上辈子,她总是腰疼,太医说,这是生安乐时留下的病根,上了年纪难免会酸痛,不宜久坐,也不能着凉。
  苏菱眼眶微热,鼻尖泛酸,心间有太多情绪同时涌入,如江河入海,掀起无数意难平。
  她突然好想告诉他。
  轮迴路那么长,她等到他了。
  苏菱在衾被里轻轻踮脚,整个人向前倾,吻住了他的唇。
  呼吸被湿糯轻轻一搅,萧聿瞬间醒来。
  视线就这样直直地撞上。
  他生的冷峻,
  眉眼如远山隔雾,叫人根本摸不透他的心思。
  唯有心跳露了馅。
  「阿菱你难道」
  话不成句,血管里热流翻涌。
  苏菱眼中七分狎昵,三分妩媚,微微勾起的唇角给了他答案。
  萧聿彻底怔住,失了神。
  刚毅的下颔紧绷,喉结一动,嗓音嘶哑:「你……何时想起来的?」
  苏菱不答,反而将足尖缓缓没入他的脚踝间,轻扫向上,鼻尖贴着鼻尖x柔声问询:「这洞房花烛夜,你还要不要做新郎?」
  萧聿在剎那间失笑。
  他翻身支起双臂,将她牢牢箍在怀中,吻住了她的唇。
  男人躬着背脊,肩胛骨微微颤动,心口滚烫,如历火刑。
  明明他竭力控着自己,可她好似故意不让他好过,怎么都不行。
  娇音辗转,如泣如诉,惹得他手臂青筋迭起,连呼吸都在俯首称臣。
  扶莺站在外头,隐隐听到了自家姑娘的呜咽声,整颗心提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也不知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是煦风徐徐,还是阴雨蒙蒙。
  扶莺怕自家姑娘受委屈,忙不迭竖起耳朵,贴向隔间,正犹豫要不要进去,一道低沉压抑的嗓音就入了耳,「水。」
  扶莺大骇。
  竟如此快?
  可书里不是说,新婚燕尔,食髓知味,一夜到天明吗?
  来不及多想,扶莺连忙将备好的热水送进去。
  轻纱浮动,烛光洒在男人光洁笔挺的背脊上,而他身边,是峰峦琼顶,露沾罗幕。
  扶莺将水盆放下,浸湿帕子,双手递过去。
  萧聿抿唇,伸手接过帕子,细緻地擦着掌心、指缝,还有皱白的指腹。擦完,他将帕子掷到水盆里。
  扶莺的目光随着男人利落的动作,落回到帕子上。
  帕子缓缓展开,水面浮起一丝血迹,又晕开。
  扶莺咬牙,想抬头去看自家姑娘伤着没,可那人篆刻在骨子里的帝王威严,让人根本不敢直视。
  扶莺颔首小声道:「奴婢伺候王妃沐浴。」
  萧聿冷声:「你留下收拾。」
  萧聿抱着人去了净室,扶莺掀开幔帐,看见零星几点殷红,咬紧唇,开始收拾。
  府中嬷嬷怕她没有经验,趁着屋里没人,赶紧进来帮她。
  可王嬷嬷一掀帘子,就蹙起了眉头。
  她家里四个孩子,对床笫之事,经验不可谓不丰富。
  这帐子里,怎么,一点腥膻味儿都没有?
  是一丁点都没有。
  到底是时间久了,味道散了,还是殿下不想碰这新娘子,用了旁的手段?
  这可怎么跟皇后娘娘回话?
  扶莺看出嬷嬷眉间的疑惑,忙低声道:「嬷嬷,怎么了?」
  嬷嬷挥了挥手,道:「我就缓个神,没事,快收拾。」
  翌日一早,须得进宫请安。
  苏菱早早醒来,穿衣画眉,男人抿唇坐在她身后等,透过铜镜,苏菱清楚地看到了他眼底的幽怨。
  她慢条斯理地画着眉。
  扶莺看她这样,快被吓死了。
  她早听说晋王殿下脾气不好,能有如今的地位,可谓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样的男人,哪有闺房兴致,等人画眉?
  脸色沉成这样,定是不耐烦了。
  诚然,扶莺是半点没往男人慾求不满上想。
  她连忙抢过苏菱的眉笔,坚决道:「奴婢给王妃画。」
  苏菱:「……」
  三下两下,苏菱就被扶莺推上了马车,朝皇宫而去。
  照例,见过皇帝,还要去坤宁宫见皇后。
  苏菱双膝一弯,道:「儿臣见过母后。」
  萧聿大步流星地从她身边走过,「给母后请安。」
  俗话说,一夜夫妻百夜恩,才入过洞房,行过亲密之事,该是最热乎的时候,哪怕郎君不搀着新娘子进来,也该放慢脚步。
  这幅样子,难不成昨夜就不愉快?
  「你们快坐下。」楚后笑着同章公公道:「去备茶。」
  寒暄片刻,楚后对苏菱道:「三郎从小性子就冷,不知体贴人,他要是待你不好,你儘管进宫,母后为你做主。」
  苏菱眼眶微红,柔声道:「阿菱多谢母后。」
  闻言,萧聿嗤了一声。
  这一声很轻,但侮辱性却极强。
  苏菱放在膝盖上的手紧了紧,深吸一口气。
  这口气吸的楚后恍然大悟。
  两两相厌,大抵就是如此。
  楚后瞪了萧聿一眼。
  好似在说:眼下苏家还有用,收敛点,这是你自己选的婚事,忍着。
  萧聿又「忍」了半晌,呷了口茶,起身道:「母后,淳南侯与儿子还有要事商议,儿子先走一步,明日再来。」
  楚后乜着他道:「淳南侯有什么事,非要今天说?」
  萧聿道:「公事。」
  楚后一口气噎在胸口,早生贵子的话都说不出口了,表面仍是笑
  道:「你和阿菱先回去,得空了再过来。」
  萧聿和苏菱刚跨出门,楚后便同章公公低声道:「派人告诉他,这几日朝臣都在盯着他,对苏氏再不满,也不得夜不归宿。」
  章公公躬身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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